謝凜滿手是血,狼狽不堪。那張臉也如鬼魅一般,眼神中絲毫不見昔日的光彩。
周衡玉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靜靜地靠近他,“謝凜……”
謝凜不答話,動作卻停下來,他隻好繼續說道:“你還回去嗎?”
謝凜有些好笑,諷刺道:“回去作甚?”
他唇角裂了口子,眼前發黑,頭腦被冷風灌得意識不清。說完話的刹那間,鎮痛襲來,他皺著眉嘔出一口鮮血。
僅存在於夢裡的零碎片段漸漸整合在一起,形成一段完好的記憶爭先恐後地占領他的大腦。腦海深處,那個女人摘下眼上的絲帶,模樣與不久前於夢中抽離時見到的那個人重合,秦玉簫……
謝凜……他聽見她喊他的名字。
他想起自己山林裡跟隨她的身影,長安街打馬而過,郊外侯府的馬車,風雪中禦書房前筆直的身影。
謝凜腦海中以夢中前世自己的視角迅速過了一遍那個離奇的夢境。
他是他,她亦是她。
下一刻,二人都沒說話,謝凜臉上輕蔑的笑也漸漸消失了,愣怔良久。山林裡,隻能聽見呼嘯的寒風,而此時寂靜得似乎能聽見雪落下的聲音。
周衡玉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他。
這個決定隻能由他自己來做,什麼後果,也隻能由他一人承擔。
他想做的事與他想要的人,難兩全。
二人就這樣僵持了片刻,謝凜咬牙開口,“不回去了。”
他腦中所想有兩物,恨和秦玉簫。重活一世,他依舊選擇了恨。
周衡玉垂首,緊接著,他蹲下將一塊玉佩小心翼翼地扣起擱在一旁。
旭日東升的那一刻,二人於一塊能照見的陽光的平坦空地上立了碑。雪停了,太陽出來了,茫茫雪地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白得刺目。
謝凜手上儘數為傷口,唇角也裂了,聲音低沉,“走罷。”他率先甩袖而去。
周衡玉連忙跟上,“去哪?”
謝凜聽見自己的聲音,堅定有力,“邊關。”
紅衣飛揚著消失在遠方……
秦玉簫醒來時已是第三日正午,臉上毫無血色,口乾舌燥,整個人兩夜之間變得消瘦頹廢。
“姑娘,進些水吧。”藍田端來茶杯。
秦玉簫接過,抿了一口,嗓子火辣辣的。頓了片刻她將茶杯擱回去。
她聲音嘶啞,“養心殿有出什麼事嗎?”
“什麼都沒有。”
秦玉簫下床緩緩走到榻前,“前夜我走後可有發生何事?”
藍田:“姑娘,前夜您走後,溫嬪娘娘也被人抬回宮了,不一會兒陛下以龍體不適為由也回宮了,還叫走了大公子和二公子。”
“今日可上了早朝?”
“未曾。”
秦玉簫沉著臉色,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她下毒的手段五花八樣,沈榮絕對逃不過也驗不出來。
宋憶匆匆走進來,聲音急促,“四姑娘,二公子的……家書。”
秦玉簫在他關心的目光下接過來,動作輕柔地拆開,確乎是二哥的字跡。
“四妹,多加保重,若宮內不順,方可回府。”
另附一張信箋,秦玉簫認不出上麵的字跡,但依照內容來看,委托者應是周衡玉。
“謝凜近日要務纏身,無法按時回宮,四姑娘務必小心謹慎,以自身為主。”
看完,秦玉簫將其擱在火苗上燎了,最終化成灰。
謝凜不回來了?
既是如此,倒也無妨,如今她亦非獨自一人,亂世中保住性命的本事還是有的。
“你可好些了?”宋憶瞪著眼問道。
秦玉簫轉眼瞧他,想起那夜他朝她奔來時略狼狽的模樣,溫和一笑,“好多了。”
宋憶移開視線,“那便好。”
她冷不丁開口道:“你前些日子說,證據在手。”
宋憶抬眼,目光重新落在秦玉簫臉上,這個四姑娘當真是刀槍不入的奇女子。
“是,父親為防萬一,留了東西給我,從前未看過,不知是何物,如今聯係起來,倒是關鍵的證物。”
頓了片刻,他目光抖動,有些不放心地說道:“你得向我保證,我將功贖罪,不可對我同我堂妹及家父動手。”
秦玉簫看出他眼中的戒備以及不安的手指,正準備講話卻又聽他道:“否則,否則我就將你和謝凜的關係抖落出來!”
藍田氣不過,“你!”
秦玉簫擺擺手,麵色舒展,“我答應你,隻是……宋卿,宋公子得期盼她不要找死才好。”
“這些,我都知曉。”
秦玉簫在養心殿周圍安插了眼線,宮內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宮道上空無一人,就連平日裡囂張跋扈的玉嬪也閉門不出。
這一狀態一直持續到臘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