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峽穀 不講道理的(2 / 2)

是羅納小隊。

確認了目標,圓滾滾的雪鴞歪過腦袋,征詢主人的意見:“為確保安全考慮,需要處理掉這三個人類嗎,主人?”

所謂安全考慮……準確來說,是確保柯萊爾的安全。

再準確些的說法是:斯圖亞特要確保見過柯萊爾的人,無法攜帶著存留柯萊爾的記憶帶出龍骨森林,並且以此永絕後患的——絕對安全。

龍族的高敏警惕與生俱來,與之相伴的,還有對待其餘生命一視同仁的、輕視到接近冷酷的漠然。

隻要柯萊爾點頭,斯圖亞特就能讓他們永遠走不出龍骨森林。

然而掌握生殺權的主人沉默著。

沒有得到允準行動的指令,煞氣騰騰的雪鴞隻得繼續蹲在黃銅花枝上,和主人沉默注視著三人毫無所覺地走近又遠去,最後連背影都顯得渺小至極。

柯萊爾收起視線,將黑色鬥篷的兜帽重新戴上,藏住了銀白發絲。

“我們也該離開了,斯圖亞特。”

“咕!”

雪鴞聽話地跟上來,腦袋卻不時朝著那三人離去的方向轉動。

柯萊爾閉合黑色的閣樓門,刻畫在門板中的魔法陣再度運轉,將那滿屋空茫重新封印:“不必緊張,斯圖亞特。我並沒有告訴他們真名。”

沒有真名的指向,僅憑羅納小隊與柯萊爾的淺層接觸,幾乎沒可能占卜到柯萊爾的存在。

更何況,柯萊爾靈魂中的權柄賦予了她半神的位格。如果誰過度注視高位格的存在,那人將注定陷入不可逆轉的瘋狂。

而且……

“而且,他們烤的魚肉挺好吃。”

柯萊爾說。

*

離開法師塔,柯萊爾重新走到龍骨森林的柔軟青苔上。被自然靈包圍的感覺令她不自覺地眯起眼睛,享受此刻充盈新鮮的空氣。

雖然柯萊爾對環境稱不上苛求,但過於空蕩的死寂也很難令人感到舒適。

遠方的靈從風裡飄來,輕盈地越過柯萊爾的指尖。

柯萊爾解讀出無意間獲得的消息:

“要下雨了?”

雪鴞在樹枝上站穩,與自然更加親和的天賦帶來了預報:“天黑以後會有一場很熱烈的暴雨呢,主人!”

龍對雨水的喜愛在它輕快的咕咕聲裡體現得淋漓儘致。

作為女巫,柯萊爾倒是不怕暴雨,黑夜裡的魔物對她也算不上什麼威脅。但她本質仍然是那個喜歡蜷進吊椅烤壁爐的小女巫,對潮濕泥濘的狼狽過夜計劃敬謝不敏。

“得找到過夜的地方……在暴雨來臨之前。”

她甚至不必再依靠樹枝進行占卜,隻需稍微感知便能得到靈的流向——就像一根輕軟羽毛會自發指出風的方向。這或許是預知權柄的饋贈,讓柯萊爾更加貼近那條虛無的宿命長河。

但柯萊爾並沒有邁出腳步。

她隻是睜開眼睛,煙灰色的眼瞳淹沒在黑色兜帽的陰影中,她望向了靈性指引的方向。

在那些錯落的古樹之間,她仿佛看到一行暗紅如凝固血液的字跡。

它們沉默如死。它們聲嘶力竭。

那是女巫讚婭留在古老的占星筆記上的字跡,它覆蓋了一切秩序,破壞了一切信息,將有悖於認知與本性的瘋狂結論昭告觀眾:

“警惕命運!”

可是,女巫本就是窺伺命運的種族。

解讀宿命長河的漣漪,占卜影綽虛無的未來——柯萊爾的靈性本就與命運緊密相連,加上那緩慢融合進靈魂中的預知權柄,她早已是這世上與命運聯係得最緊密的人。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如果她不再信任命運,她又該信任誰呢?

柯萊爾非常確信,哪怕刻意避開占卜的指向,她也會不自覺地受到命運的影響。作為一名天賦卓絕的女巫,她對命運從未心懷任何僥幸。

一時間,柯萊爾竟然覺得難以前行。

這個世界太陌生了。她無法看清前路,也不知道等待在旅途終點的究竟是什麼結局。

“那個方向有什麼威脅嗎,主人?”

斯圖亞特撲撲雪白的翅膀。

它能或多或少地察覺到柯萊爾的異狀,並時刻準備著以最為直觀暴力的手段為主人解決所有問題。

“在法師塔的時候,我觸碰到了某些無法解釋的概念。”

“咕?”

“真危險,斯圖亞特。那簡直像是窺伺到了世界的本源,險些用全部理智去交換那種等同深淵的瘋狂。”

“咕……不講道理的交易!”

“是啊,但命運確實是不講道理的。”

柯萊爾輕輕舒出一口氣,將帽簷往後撥了撥,煙灰色的眼瞳從陰影中解脫出來。她望著光線斑駁的密林,踩上柔軟的青苔。

斯圖亞特歪了歪腦袋,沒想明白主人的情緒變化因何而來。

但主人的情緒不再壓抑沉重這件事讓龍感到很開心。它很快丟掉了超出能力範疇的思考,愉快地向柯萊爾披著黑色長鬥篷的背影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