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峽穀 曠野孤屋(1 / 2)

龍骨森林的確古老。在冒險家們口口相傳的流言中,那些關於埋藏著龍骨的森林與火山的傳說早有淵源,或許可以追溯到本紀元的初期。

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這些古老的樹木並沒有大肆擴張領地版圖。

與樹乾橫截麵那密密麻麻的年輪比起來,龍骨森林的占地麵積甚至稱得上低調,如果向著單一方向前進的話,最多兩個晝夜就能步行橫穿整座森林。

當然,迷路這種不可控的現實原因暫時摒棄在討論範圍之外。

柯萊爾走出龍骨森林的時候,有曠野儘頭吹來的風扯起她的衣角。

視野驟然開闊,以至讓她習於密林的雙眼感到些許不適。

身處茂密森林的時候,視線會被密集錯落的深棕色樹乾占據,眼睛接收到的可用信息非常有限;但甫一走出森林,仿佛整個世界都打算在眨眼的間隔擠進眼睛裡——

在柯萊爾麵前,陰沉的烏雲仿佛要垂墜到頭頂,數不清的灌木叢像是放大數百倍的青苔,聚成團團起伏的深綠色葉丘,一直蔓延到視野的儘頭,與鉛色天空模糊成一道不明顯的邊際線。

遼闊而蒼遠。

然而灌木並不是曠野唯一的住客。

至少,在柯萊爾目之所及的地方,就有兩處已經搭建起帳篷、點起篝火的營地;如果把目光投得再遠些,還能找到一間看起來比裸岩顯眼不了多少的小木屋,孤零零地佇立在被灌木叢統治的曠野上,仿佛被更遠處的村鎮拋在群落之外。

柯萊爾的視線在那兩處冒險家搭建起的營地停留了片刻,沒有發現熟悉的帳篷。羅納小隊顯然並沒有朝這個方向行進。

斯圖亞特收起翅膀,在柯萊爾身邊停住:

“如果人類不願意將那些布房子借給主人的話,我可以去拿一間嗎?”

柯萊爾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兜帽,先前的風將它吹得後移。

“那叫帳篷。以及,不可以搶劫。”她拍了拍斯圖亞特躍躍欲試的羽翼:“斯圖亞特,你……”

話語頓住,柯萊爾微微皺眉。

“主人?”

雪鴞的呼喚聲似乎瞬間變得遙遠——柯萊爾眼前灰蒙的視野恍惚了片刻,與充斥著洪流的蒼茫交錯重疊,虛無的慘叫與滂沱的雨聲一閃而過。

“……”

柯萊爾閉了閉眼睛。

虛幻散去,她意識到,方才那場躍動在視野中的暴雨尚未降臨。

“沒關係,是預知權柄正在融合……我似乎看到了預知的未來。”

“咕?!”

“這不重要。有件事交給你去做,斯圖亞特。”

*

生命力過於旺盛的茅草淹沒了柯萊爾的膝蓋。她在不斷湧動的深綠色海洋中前行,很快來到了第一座漂浮在曠野中的島嶼——以四頂帳篷和篝火構成的,裸石鋪墊而起的小型宜居區域。

四個冒險者打扮的人圍坐在篝火邊。

見到柯萊爾靠近,他們立刻停止了說笑,警覺地齊齊望向這個莫名靠近的黑衣人。

看起來像是領隊的男人站起身:“朋友,有什麼需要指教的?”

客氣的稱謂與肢體反應完全背道而馳。

柯萊爾看見男人握住了類似匕首的隨身武器。

她沒在意。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毫無波瀾:“先生,今天夜晚會有暴雨。”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哈?”

四人麵麵相覷,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誰家的小孩沒關好啊?”坐在篝火旁的瘦高男人灌了一口酒,輕慢地嗤笑一聲:“我說啊,這一代的冒險家都是些什麼玩意,又怕刮風又怕下雨,恨不得把占卜師捆在行李包上——嬌滴滴的花朵還是乖乖待在花盆裡比較好哦?”

“這樣說就太過了,湯米。”隊伍裡唯一的中年女人短促地笑了一聲:“冒險家協會的小菜鳥要哭鼻子嘍。”

首領沒有參與到醉鬼的批判中。

他警惕地觀察著柯萊爾,最終皺著眉頭開口:“這位朋友,我猜你是來借宿過夜的?”

沒有等待身披黑袍的陌生來客做出回應,他繼續說了下去:

“不管你是與隊友走散了還是丟失了行囊,很遺憾,我們沒有辦法收留你。你也不必試圖以危言恐嚇我們,與那些整天念叨著浪漫的夢想家不同,我們知道該如何應對突變的天氣。”

他們是冒險家,不是搞慈善的,沒有多餘的善心接濟陌生人。

或者說,他們沒有將陌生人變成獵物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善心大發了。

在首領防備的目光中,柯萊爾隻是點了點頭,便轉身走進了茅草的海洋裡。

瘦高男人噴著酒氣大聲吵嚷:“這就對了!小羊羔當然要去找媽咪……哦,見鬼,那可是個活像隻刺蝟的紮手女人!”

“喂,彆發瘋……”

“……”

沒有理會篝火邊的吵鬨,首領仍然站在原地,目送著黑色的背影逐漸走遠。他的眉心非但沒有舒展,反而更加緊皺。

“怪人……”

他低聲嘟囔。

*

相比於前者,第二座漂浮在茅草之上的島嶼,規模看起來縮水了許多。

收拾平整的砂石地麵上釘著黑色帳篷,石塊堆成的篝火旁坐了個年輕女人。她灰色的淩亂短發捆成桀驁不馴的一束,黑色露指皮手套與懷裡的長劍一樣風塵仆仆,標明了她同為冒險家的身份。

女冒險家的神色很難稱得上友善,如同她轉向神秘來客的語氣一樣漠然:

“有什麼事?”

柯萊爾的麵頰大半都被兜帽遮住了,在暴雨前夕黯淡的光線下,她的神色是一團晦暗的陰影。

“今夜有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