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雪天，天被層灰紗蓋住，細細去看，有一層藍藏在其中，落下的雪如細碎的紙屑，一刻不停地借著風趕著飄下，一部分的雪隨風漂流到了顏昭車窗上，雨刮器重複著動作，將它們刮積在一起。

顏昭略開了些窗戶，為趕走幾個小時開車帶來的困乏。斷斷續續的辱罵聲與急促的鳴笛聲，沒了些阻礙後不斷清晰傳入耳中，顏昭看著手機上的時間，雙手捂臉很輕地歎了口氣。

一小時前車子還能約以半小時一百米的速度前行，現在卻是完全走不了，顏昭約算了一下時間，若沒有遇上這次堵車，他大概能在一小時前見到女兒，現在，彆說一個小時了，十個小時他看都懸。

顏昭挽起袖子，拉了拉稍偏的領子，掰了下中央後視鏡，此時鏡中顏昭的模樣他自己都不敢認。

鏡中男子狀態極差，沒有精氣神的臉上頹然沉鬱，有了無框眼鏡的加持，男子模樣略顯斯文，可也掩不住沒有打理所顯出的狼狽。

頭發快長至齊肩，微微卷，單一眼看過去，還真有些藝術家客觀印象的感覺。

該剪了，顏昭心想。

他都忘了自己以前有愛打理和折騰頭發。

幾綹頭發落下，顏昭就勢理了理，手指插入發間，一種深深的疲憊感驀然迎來，他看著鏡中稍精神了些的自己，不知為何，心中有股沉重的情緒一直壓著。

待了幾天工作室沒見光且天天邊熬夜邊吃橘子的顏昭，膚色相比以往，在白日裡看，能明顯看出蠟黃色，但在包容夜色之下，看到的卻是慘白的一麵，配上青黑眼圈，真像遊蕩在人間的鬼。

顏昭雖顯邋遢，但其麵容仍有藏不住的俊朗，還是個嚇人的漂亮鬼。

他這些天一睡，醒來基本上都會是在接近晚上的時候，這也導致顏昭一天吃不了多少，微顯營養不良的瘦弱。

他取下帶著的無框眼鏡，尚存的斯文模樣不再，一雙倦倦卻明亮的眼顯露出來，顏昭拍了拍臉，拍過的地方馬上泛起紅來，顯出幾分氣色。

顏昭三十多了，氣質相貌並沒有這個年齡段該有的成熟，倒像隻有二十來歲正經曆著社會毒打的青年，甚至還能往更年輕點說，顏昭保持幾天正常作息，稍稍打扮下，裝個天天熬夜顯老的男大學生沒問題。

自己看自己總能看到不滿意的地方，顏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愁：“還是老了。”

顏昭暗暗後悔，來之前真該好好收拾下自己，這副模樣去參加女兒的生日派對真的太醜了，丟麵子。

想到這，顏昭翻了翻車上放小物件的幾個位置，翻出了個落了灰的口罩。

總是有車燈不停地閃啊閃，瑩白亮紅，極為晃眼，反而提醒了顏昭，他適才想起自己已經堵車堵了兩個小時了，他將口罩甩到一旁，還找個鬼，能不能及時趕到都是個問題。

顏昭心中麵對此情形，心中氣餒，比起自己的邋遢，他更不想錯過女兒的生日派對。

他因工作原因常常不著家，對女兒的關懷本就少，要是還錯過女兒的生日……

顏昭身子往後靠去，臉上疲態深了許多，還摻了些對現實情況的無奈。

顏昭打開車門，走了出去，車內的溫暖與車外徹骨的寒對比極為鮮明，他生生冷的倒吸一口涼氣，聳肩縮脖子，如此快深入到骨髓的寒冷跟在車窗縫傳來的涼感受完全不一樣。

令人厭倦的叫喊聲，咒罵聲走出車門後更清晰入耳，顏昭心裡並未隨之煩躁，反而平靜了些，雖然他有想罵幾句的衝動。

若放在之前的他身上，早自顧自的開罵了，現在還能平靜地抽煙，顏昭不由感歎起了時間帶來的變化，他領悟沉澱下的時間，仿佛正在感受著全身心的淨化。

“嘀”近處傳來鳴笛聲，顏昭看向那輛車，車主放下了車窗，是個中年男人，吐了口痰，笑容算不上猥瑣，卻也下流，語氣戲謔：“兄弟，來一根。”

正享受著心靈平靜的顏昭，神色冷靜地開罵了。

與那人對罵完後，顏昭發現，自己沒變。

時間帶走的隻是時間。

雪落在顏昭唇上，他輕舔了舔，沒味，剛罵完人的他大口喘了幾下氣，聞的全是汽車尾氣，臉色稍稍陰沉，他又拿出根煙點燃，銜在口中，看著飄雪，還是餓啊，罵完後心裡爽了，卻意識到肚子餓了。

他微斂了眉眼中的怒意，這就是有得有失嗎。

顏昭因肚子餓，時間難捱起來，一些雜七雜八的回憶湧現在腦中，發現感悟最多的並不是釋然，反而是很想揍某個人卻沒辦法揍，還要圍觀那人幸福模樣的鬱悶，真鬱悶得要死。

很多事情在腦海裡一個個閃過，他低頭看了下手機裡的日期後，仰頭看向天空，雪落在了他的臉上。

飄飄灑灑的雪在黑如墨的夜空中充盈著浪漫與神秘，光落在雪上，在夜裡的雪有了一晃而過的姿容，顏昭卻無法專注光顧這些景獨一無二的模樣。

風與雪所敲打的聲音不停地吵著顏昭，他看著車窗上不過一會兒就堆積起了薄薄一層的雪，身體明顯感受到寒冷，他進了車子裡，將脖子上帶著的圍巾丟在一旁。

風雪天凍住了雨刮器，落滿雪的車窗已然無法視物，看著麵前昏暗中的白，顏昭將車內空調溫度調高，一口煙氣緩緩吐出，煙氣模糊了那份白。

他在大三那一年，追求過一位漂亮女生，追了有一個月之久，最後終於沒有追到。

大三開學第一天，是他初次見到陳姝韻的時候，浮雲點綴在藍空中，太陽散發的熱量沿直線持續穩定上升。

顏昭坐在長椅上，不知道是不是中暑還是什麼彆的緣故，看什麼頭都昏昏的。

他還因為宅家裡宅了一假期，沒怎麼坐車，一坐車車悶的顏昭暈了一路，現在就算坐著，他也總覺得胃裡有東西翻湧著難受。

他大口踹著氣，緩和不適，在昏與清醒中難受地徘徊著。

突然之間，顏昭看到了與他同款的行李箱，他抬頭望去。

一位女生走過，女生給顏昭帶來了一種溫柔嫻靜的感覺，女生長相濃淡相宜，穿著深藍色裙子，更襯其膚白，頭發紮的高高的，幾縷碎發飄啊飄。

顏昭眼中視線清晰起來，他看著那些發飄啊飄。在看到女生的第一眼，他心中便有種難以言喻的感情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