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存回憶道:“那個孩子應該是心臟不好,在上學途中發病,倒在街邊,那麼多人來來往往,隻有他衝過去了。”
喬苑林問:“然後呢?”
段思存繼續道:“他給那個孩子做了心肺複蘇,又打了120,等急救車趕到,他拎上書包直接走掉了。”
喬苑林有些呆滯:“段老師,你沒有騙人?”
“騙你圖什麼。”段思存說,“那天他遲到很久,我問過原因才一直記著。”
喬苑林僵坐著沒有動彈,連續眨了幾下眼睛,醒著的,段思存的話在耳際翻覆縈繞——
七中學生,三年前,心臟複蘇。
他磕磕絆絆,一張口便控製不住情緒:“寧緣街……是不是在寧緣街?!”
周圍的同學紛紛看過來,段思存驚訝於他的反應,頓了一拍:“沒錯,你怎麼知道?”
喬苑林猛地起身,問:“他是誰?”
段思存愣著:“難道……”
喬苑林急得要揪對方的領子了,大聲問:“他是誰?那個學生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段思存輕靠著椅背,他很久沒提過那個名字了,握緊冰涼的金屬扶手,低聲回答:“他姓梁,叫梁承。”
大廳內響起廣播,提醒乘客開始檢票。
梁承把最後一章讀完,合上書,進站口已經排起長長的隊伍,他走到末尾,隨便選了份歌單戴上耳機。
隊伍逐漸縮短,他正要進站時,一個頭發銀白的老太太扛著大包小包從洗手間方向跑來,生怕誤了火車。
梁承錯開身體讓對方先過,老太太在自助閘機前舉著車票,不知道怎麼弄,他指向插票口,說:“這兒。”
閘機打開,老太太感謝道:“謝謝你啊,小夥子。”
這一點小插曲耽誤片刻,梁承和其餘乘客拉開一段距離,所幸始發站上車時間充足,他不慌不忙地走向月台。
五號候車廳,喬苑林佇立在原地,回不過神。
三年前救他的人是梁承。
會做心肺複蘇,給他配的藥分毫不差,聽他說有心臟病卻毫不驚訝的梁承。
被他誤會又趕走的梁承!
喬苑林渾身的血液汩汩地衝向大腦,整個人懵了,傻了,他該怎麼辦,該去哪裡把梁承找回來?
他去大排檔,去求應小瓊,天天去,就蹲在摩托車旁邊等?
同學都在排隊了,田宇來叫他:“進站了,走吧。”
喬苑林被田宇拽著一隻胳膊,周圍同學歡聲笑語,他失魂落魄地混在裡麵,被踩了一腳都沒有察覺。
檢完票,學生們湧向寬闊的月台,有拍照的,有閒聊的,老師心累地放棄維持秩序。
經停的列車還沒進站,兩個月台之間隔著一道空空的鐵軌,喬苑林張著渙散的眼睛,看遠處的人群微微虛焦。
兩個男人因為插隊在爭辯,情侶牽著手,小孩哭鬨,大聲講電話的中年人,扛著包的老太太。
他好像全部看在眼裡,又仿佛誰也沒有看到。
陡地,一隻背影闖入滿眼紛雜中,高冷而挺拔,置身事外地站在人群邊緣。
喬苑林一點點凝神,眼中迸著光,衝到幾乎越過安全線的位置。
“梁承。”他先低叫了一聲,接著大喊道,“——梁承!”
所有人看過來,段思存尤其一驚,就連對麵月台上的人也紛紛回頭,唯獨梁承沒有任何反應。
喬苑林不相信會認錯,放開嗓子:“——梁承!”
梁承動了一下,朝前走,耳機裡響著一首暴躁的硬搖滾。
喬苑林立刻慌了,竭力大喊:“梁承,你彆走!”
“梁承!不要走!”
“你留下來吧!梁承!”
喬苑林喊得嗓子啞了,梁承始終沒有聽見,他等不及了,撥開四周層層的人群往回衝,書包帶子擠掉一邊,一晃一晃地砸在後背上。
姚拂喊他,田宇也喊他,同學們都驚呆了。
段思存急道:“喬苑林!”
嘭地,喬苑林乾脆把書包扔了,頭也不回地決定道:“我不去了!我不去參加文化節了!”
他上下電梯,繞了一大圈到另一邊月台,邊跑邊喊梁承的名字。
一時間所有長眼睛的生物全被喬苑林吸引了目光,齊刷刷地看過去。
梁承走到列車門前,遞上車票,乘務員卻驚訝地望著遠處。他終於覺得不對勁,也轉過了頭。
十幾米外,喬苑林滿頭大汗,焦急如焚,每跑一步都害怕心臟病發,卻又不敢停,以一種戰戰兢兢的滑稽姿勢“狂奔”而來。
梁承詫異地一頓,目睹喬苑林離他越來越近,那張臉通紅、殷切,冒著鮮活的熱氣,忽然咧開嘴,笑出了一種苦儘甘來的燦爛。
他怎麼在這兒——
梁承還沒問出口,喬苑林直接撲來抱住了他。
沒二兩肌肉的手臂箍著他的肩膀,淩亂的氣息呼在頸側,棒球帽掀飛了,頭發貼著他的臉頰蹭掉一隻耳機。
這下梁承聽得見了。
喬苑林說:“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