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大概猜到喬苑林的意圖,但事已至此,聯係的意義不大,而且他不想再和麻煩精產生什麼瓜葛。
他點擊“忽略”,彙入排隊檢票的人群。
平海市天高海闊,風物宜人,一年四季都有不少旅客來玩,火車站裡麵人來人往,大屏幕上變換著通達全國的車次信息。
梁承要乘坐的那一列是候車狀態,在六號候車廳,二十一號進站口。
手扶梯上升到一半時,他回頭透過玻璃幕牆望向車站外,在心裡對這座城市說了聲“再見”。
金杯開走了,大巴車徘徊半天終於停在了門口,學生們陸續下車。
兩個國際班的學生不足六十人,喬苑林用一包牛肉乾讓田宇幫他拉行李箱,自己隻背著一書包零食。
他無精打采地跟在隊伍末尾,檢完票,將棒球帽的帽簷扭到腦後,抬頭看大屏幕上的車次,念道:“五號候車廳……”
田宇在一旁:“二十一號進站口。”
喬苑林懷疑同桌的近視又加深了,說:“串行了,是二十號。”
“噢。”田宇捏著車票,“你幾號座位,靠窗嗎?”
喬苑林說:“靠。”
段思存從他身邊經過,投來銳利的一眼,然後意有所指地說:“出門在外,大家代表了德心中學的形象,彆讓我聽見不文明的詞語。”
喬苑林決定離段教授遠點。
一群青少年浩浩蕩蕩地前往二樓候車,五號和六號候車廳其實是一間大廳分成兩半,中央隔著一排零售店。
喬苑林抱著書包找了個座位,拿出手機,除了設置的法語廣播、背單詞、在線刷題的固定提醒,沒有其餘消息。
他戳開微信,發送出的好友申請石沉大海,沒有回應就是梁承的回應。
他後悔寫那句蹩腳的驗證理由,梁承看到肯定翻了個白眼,以為他閒得蛋疼。
喬苑林摘下棒球帽,蓋在臉上,突然想起上一次戴這頂帽子是去嶺海島,梁承親在了上麵。
他的內疚減輕一些,不怪他誤會,正經人誰隨便親彆人啊?
正想著,旁邊坐下一人。喬苑林從自己的世界抽離出來,把帽子戴好,說:“段老師。”
其實這種活動有藝術老師陪同,班主任不必隨行,段思存任職不久,為了和學生親近一點主動要求來的。
他說:“一個人噘著嘴坐在這兒,怎麼興致不高?”
喬苑林連忙抿起唇珠,說:“沒,可能是昨天睡太晚了。”
“注意休息。”段思存道,“你爸爸昨天給我打電話了。”
喬苑林挺直後背,像進入警惕狀態的動物:“是不是問我周考成績?我最近住在姥姥家,沒跟他報告。”
“你誤會了。”段思存說,“你爸爸說你身體不太好,這周外出,拜托我多照顧你一些。”
喬苑林放鬆下來,說:“我能照顧好自己。”
段思存見慣了各式親子問題,安靜了幾分鐘,他問:“想聊聊麼,你是不是和你爸爸有矛盾?”
喬苑林支吾:“是……有點。”
“並且和你的生物成績有關?”段思存笑道,“為了氣你爸,故意的?”
喬苑林擔心有詐,他也不愛和老師聊天,想找個理由閃遠一些,搔搔下巴說:“老師,我想去洗手間。”
段思存卻不容他糊弄:“憋著。”
喬苑林尿遁失敗,蹬腿踹了一腳空氣。他不理段思存了,低頭擺弄手腕上的藍寶石表盤,心說候車時間怎麼這麼長?
段思存瞧著他的散漫樣子,說:“你不願意聊就算了,雖然我帶了些公立學校的惡習,但不至於逼學生談隱私。”
喬苑林抬起頭,解釋道:“您還記仇啊,我那次吐槽是開玩笑的。其實我想讀的就是公立,可我爸讓我讀德心,鬨矛盾也是因為他讓我將來按他的計劃走。”
段思存並不關心喬文淵的教育大計,起碼在當下如此,他問:“那你是怎麼想的,對未來有什麼計劃?”
喬苑林不由得正色,他沒想到第一個聽他談這件事的人不是父母,而是認識不久的老師。他回答:“我以後想學新聞,做新聞記者。”
段思存說:“許多人的目標會隨年齡變化,你確定了?”
“嗯。”喬苑林不知道喬文淵透露了多少,微微含糊,“我身體不好,說不定哪天就掛了,有生之年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段思存按他的肩:“彆胡說,小小年紀路還長。”
喬苑林搖搖頭:“我十三歲那年出過一次意外,差點就……唉,我一個病秧子,我爸還想讓我治病救人,這不扯淡嗎?”
“你爸希望你當……醫生?”段思存說。
喬苑林有一大筐抱怨等著,卻忍住了,他見段思存說到“醫生”時神情忽暗,和上一次在實驗室裡一樣。
“段老師,怎麼了?”
“沒什麼,我想起有個學生,他的理想就是做醫生。”
喬苑林憑直覺問:“是您提過的那個最優秀的學生?”
段思存默認道:“都是過去的事了。”
可喬苑林很好奇,說:“您講講唄,讓您看重的七中學霸都是怎麼努力的?”
段思存暗下去的目光變得柔和,輕聲道:“他有天分,對醫學也感興趣,因為他媽媽是醫生,所以耳濡目染學了很多,課餘時間還自修大學課程。我當時堅信,他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
“好牛啊。”喬苑林問,“那他高中畢業念了醫學院?”
段思存推了下眼鏡,目光躲閃到一邊,自說自話地轉移話題:“他不是紙上談兵,是切實救過人的。”
喬苑林隻好順著對方的話:“真的嗎?”
“嗯。”段思存說,“記得是三年前,他曾經救過一個小男孩。”
喬苑林明顯一怔:“怎麼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