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背後風聲已到,長庚將那一雙“鋼腿”往懷裡一卷,就地十八滾地鑽進了旁邊人家牆外的狗洞裡,落地瞬間一蹬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將那副鋼腿裝在了自己腳上。
隻聽“轟隆”一聲響,百姓家裡不甚結實的土牆被那蠻人一拳打了個粉碎,土塊紛紛落下,長庚腳下的鋼腿借著腳踝處殘留的一點紫流金噴出了細小的蒸汽,關鍵時刻將他整個人推出了三丈遠。
長庚幾乎有種自己已經飄起來的錯覺。
除了鐵腕扣,這還是他第一次將一部分鋼甲穿在自己身上,生死一線裡,他險險地保持住了平衡,一把抓住了殘存的院牆的一角。
葛胖小尖叫:“小心——”
蠻族人已經蠻力揮開了暴跳的城磚,鋼甲發出難以承受的嘶鳴,腳下的蒸汽如騰雲駕霧一般,他有些意外於這少年的不好對付,收起鐵拳,胸前的齒輪令人牙酸地轉動了一圈,漆黑的短炮口對準了長庚。
準備速戰速決了。
還沒學會怎麼和腳下這雙“風火輪”和平共處的長庚聽見“嗡”一聲響,立刻本能地縱身往前撲去,後背頓時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地麵濺起的沙爍都如鋼釘,劈頭蓋臉地向他卷過來,他隻來得及用廢劍護住頭麵。
中原人的鋼甲上萬萬不敢將短炮裝在胸前,這種威力的短炮能震碎一個人的骨頭,隻有天生孔武有力的蠻族人才敢這樣——有人說,當年三大玄鐵營之所以能橫掃北蠻十八部落,不過是占了幕天席地的蠻人尚且無力自產鋼甲的便宜,如今他們手中不知從哪裡弄來了這批重甲,背後又有草原下綿延千裡的紫流金,還會任憑綿羊一樣的中原人欺負嗎?
這件事有多可怕,此時的少年長庚已經無暇多想了。
沈先生……沈將軍教他打理鋼甲的時候,曾經無意中提起過,鋼甲上的短炮空間有限,冷卻用的冰管子並沒有那麼有效,為了不讓甲胄中的人被烤糊,每發一次,都約莫有一炷香左右的冷卻時間,這時鋼甲上的短炮發射口是自動鎖死的,所以他還有喘息的餘地。
蠻人用生硬的漢語吼道:“快跑啊,小蟲子!嚇死了!跑啊!”
長庚眼色一沉,從牆根下滑了一道行雲流水似的回旋,竟轉身向著那高速追擊的蠻人撲了過去。
蠻人猝不及防,沒料到他這麼膽大包天,本能地用長刀去砍他,那重甲幾乎是少年的兩倍高,下方自然有死角,長庚往後一躺,貼著地麵躲開了迎麵一刀,鋼腿與地麵上的石板劇烈摩擦,火花四濺。
長庚脫手將那吹燈拔蠟的鋼劍扔了出去,正砸在了蠻人後心上,蠻人本能閃避,就在這一刻,長庚一把按住手上的鐵腕扣,袖中絲毒蛇吐信似的盤旋而出,切瓜砍菜一般直刺入蠻人重甲。
長庚:“……”
他隻是碰碰運氣,完全沒料到沈十六隨手丟給他玩的鐵腕扣居然是這麼一件神兵利器。
袖中絲洞穿了蠻人重甲的“金行經絡”,精密的重甲一瞬間失去動力,重甲為了防止紫流金泄露炸死裡麵的人,開啟了自我保護,從手臂到後背所有關節一瞬間全部鎖死。
這種時候,倘若重甲中的人腦子清楚,應該趁著還有半身能動,先卸甲,再殺敵——難道沒有重甲,他一個五大三粗的蠻族壯漢就奈何不了兩個半大孩子了嗎?
可是這蠻人雖然通過某種方法得到了這些重甲,卻顯然還沒能完全掌握這鐵怪物,重甲鎖死的一瞬間,裡麵的蠻人自己先懵了,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想要蠻力和機械鎖對抗。
肉體凡胎,縱然是天生神力,又如何能與那重甲相抗呢?
他這一下失去了平衡,撲到在地。
長庚當機立斷,毫不遲疑地上前一步,腳下鋼腿發動了最大動力,對準那蠻人後心的短炮附近的金匣子,狠狠得跺了下去。
再破的鋼腿加力,也能將三寸後的石板剁碎,那金匣子應聲而裂。
不過長庚那條鋼腿也在硬碰硬的過程中廢了,他踹得太狠,一部分力道反彈到了小腿上,一條腿一時間疼沒了知覺,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斷了。
長庚咬緊牙關,單腿翻身後退。
就在他退開的刹那,蠻人裂開的金匣子炸膛了,當場將那蠻人的腦袋炸成了一堆碎末,濺得到處都是。
長庚身上不可避免地被濺上了些紅白相間的腦漿,他吊著一條腿,麵無表情地擦乾淨臉上的血跡,在那恐怖的腥氣中,心裡竟沒有害怕。
也許秀娘說得對,他天生就是個怪物。
葛胖小關鍵時候居然沒掉鏈子,儘管人抖得篩糠一樣,腦子卻還在轉,衝長庚喊道:“大哥,我們快找個地方躲起來,我帶你去我爹的地窖!”
長庚剛往前邁了一步,腿上鑽心的疼就讓他悶哼一聲栽倒在地,冷汗不住地往下淌,葛胖小見狀,毫不含糊地跑過來,大叫一聲,背起了長庚。
他雖然年紀不大,一身肥肉卻已經十分可觀,跑動中,隨著白花花的肥肉花枝爛顫,葛胖小也跟著呼哧亂喘。
喘也沒耽誤他信誓旦旦地表忠心:“大哥,我爹娘讓他們害死了,你救了我的命,以後我就跟著你混!你讓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咱們殺光這些蠻子!”
最後一句話,他破了音,帶了哭腔。
長庚脫力的手拿不住那把廢劍,隻好任憑它一聲悶響掉在地上,他胳膊上的肌肉痙攣著,同時狼狽不堪地笑了一下,對葛胖小玩笑道:“我要你乾什麼,留著饑荒年裡宰了吃肉嗎?”
葛胖小:“起碼我還能給你洗腳呢……”
就在這時,長庚耳朵一動,他聽見了一種不祥的“沙沙”聲,立刻出聲喝止葛胖小:“噓!”
葛胖小:“我娘都說我洗腳洗得乾淨,給我爹洗完的腳丫子比饅頭還白……”
小胖子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猛地刹住腳步,戰戰兢兢地往後退了兩步。
隻見小路儘頭,一個蠻人身著雪亮的重甲,緩緩地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