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啟之不加掩飾地打量著林清羽。林清羽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他身量本就清瘦,清風入袖,腰若約素。美是美,就是太端著了。一個男妻,總是高高在上的,夫君看了能喜歡?
他差不多明白了,林大美人這是沒討到夫君和婆家歡心呢。
“清羽兄果然是風華依舊,容顏猶勝女子。”譚啟之笑道,“不過,都是做侯府少君的人了,為何還穿得如此簡單素淨?”
林清羽上下掃了譚啟之兩眼:“我自然和譚兄比不了。譚兄紫色鮮衣,腰間環佩,貴氣逼人,誰能比你更像高門男妻。”
譚啟之麵容扭了扭,很快又恢複如初:“清羽兄說笑了。提及高門……清羽兄的回門禮呢?趕緊拿出來,也讓為兄見識見識侯門的富貴。”
林清羽拎起手裡的兩壺佳釀:“這裡。”
林父見狀,與他相視一笑。
譚啟之瞪直了眼:“這……”
林清羽即便失寵,也是侯府明媒正娶的男妻,回門禮怎麼可能如此寒酸?
“還有幾斤蜜餞小食,”林清羽語氣淡淡,“譚兄可要嘗一嘗?”
林清鶴聽見有蜜餞,興奮道:“我要吃蜜餞,謝謝哥哥。”
譚啟之用玩笑的口吻道:“清羽兄莫不是把好東西都藏起來了,不想給老師和師娘吧?”
林父道:“莫要胡言。夫人,煩請你把酒拿去溫一溫,待會我和清羽,啟之小酌幾杯。”
譚啟之為難道:“老師,這恐怕不合規矩啊。”
林父問:“如何不合規矩?”
譚啟之欲言又止:“清羽兄已為人/妻,怎能和我一個外男同桌飲酒?”
林父麵色一沉。縱使他的長子容顏出挑,又以男子之軀嫁入侯門,他仍視其為堂堂正正的男兒。可旁人未必這麼想。南安侯府規矩森嚴,男妻能不能見外男都有待商榷,遑論是同桌飲酒了。
“確實不合規矩,家宴之上,豈容外人。”林清羽表麵從容淡定,實則已經在想什麼毒藥才能配得上譚啟之這張嘴,“那譚兄還等什麼?慢走不送。”
譚啟之啞然無色,顯然是沒看到好戲,暫時還不想走。他乾笑一聲,道:“實不相瞞,我此次來府上,除了向師父問安,還有一事相求……”
話未說完,一個管事匆匆來稟:“老爺夫人,姑爺來了!”
林清羽寒聲道:“姑爺是誰?亂叫什麼。”
“就是小侯爺!”跟在管事身後的歡瞳道,“是南安侯府的小侯爺來了!”
這個時辰陸晚丞不在床上睡他的覺,到林府來做什麼?
林清羽收斂了一下情緒:“我去看看。”
林父沉聲道:“我們也去。”
陸晚丞到底身份尊貴,他們若不出門相迎,怠慢人家,落了有心人的口實再傳去南安侯府,林清羽的處境怕是會愈發艱難。
譚啟之眼珠一轉,也跟了上去。
林清羽剛到院子,就見陸晚丞坐在輪椅上,由一個小廝推了進來。
兩人四目相對。
陸晚丞彎唇一笑,端的是芝蘭玉樹,謙謙君子:“清羽,你回林府,居然不帶我。”他見林清羽臉色感人,壓低嗓音道:“不是吧怎麼又生氣了……在自己家為什麼還會生氣?”
這幾日陸晚丞臉上養出了一些血色,但膚色依舊比尋常人蒼白。他手中捧著一枚精致的暖爐,一身緋紅的衣衫,外頭披著一件雪披,腿上還蓋著雪白的狐裘,卻絲毫不顯臃腫,反而是華貴俊美,更顯玉質金相。
陸晚丞癱在床上時和醃過的鹹魚一般,下了床……倒是人模狗樣的。
林清羽來不及說話,父母就走了出來。陸晚丞微微側眸,身後的小廝心領神會,一手拿過暖爐和狐裘,一手將他攙扶起來。陸晚丞站穩後,朝林父林母躬身拜道:“拜見嶽父大人,嶽母大人,小婿來遲了。”
儀態雍容,大方得體,正是高門貴公子該有的風采。
林清鶴躲在哥哥身後,瞪著大眼睛看著陸晚丞:“哥哥,這個人好好看呀。”
林清羽冷眼旁觀:“錯覺。”
林父道:“小侯爺不必多禮,你有病在身,坐罷。”
陸晚丞坐回輪椅,目光落在譚啟之身上:“這位是?”
“見過小侯爺。”譚啟之上前恭敬道,“在下譚啟之,乃是林院判的門生。京城的‘常熹和藥鋪’便是我家開的。”
陸晚丞嘴角帶笑:“嗯?常什麼和?”
譚啟之忙道:“常熹和。”
陸晚丞又問:“什麼熹和?”
譚啟之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被耍了。然對方身份不一般,再如何耍他他也隻能笑臉相迎:“是常熹和。”
“常熹什麼?”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林清羽打斷二人:“冷風蕭瑟。父親母親,你們先進屋。小侯爺交予我即可。”
林母朝林清鶴伸出手:“清鶴,彆總黏著你哥哥,到娘親這兒來。”
父母走後,林清羽壓低聲音詢問陸晚丞:“你吃錯藥了?”
單獨和林清羽說話,陸晚丞也懶得再裝了,眉眼低慢,一副被累到的模樣:“我是來給你撐場子的。”
“不需要。”事出反常必有妖,林清羽皺起眉,“平常這個時候你根本沒起床。”
“是啊,我努力了好幾次才起床成功。”陸晚丞笑道,“我為你做到這種地步,就是為了報答你對我的喂藥紮針之恩。怎麼樣,感動嗎?”
林清羽涼涼道:“並不。”
陸晚丞揚了揚眉:“那我走?”
林清羽略作思忖,道:“也好,你找個借口回侯府吧。”
陸晚丞一哽,頓時覺得人間不值得:“……過分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