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眼前的影像從模糊到清晰,女孩發現,她跟前這位千真萬確就是個小孩,看著有兩三歲大,還走不穩路,身上裹著塊肮臟的破布,露出一角的小童裝卻堪稱講究,雖然哭得十分沒有人樣,但仍能看出細皮嫩肉。
小孩被他身邊的“流浪漢”一手掐著脖子、一手抓著手腕,腳不沾地地拎著走。他一直在掙紮哭鬨,可是周圍沒人抬頭看一眼,甚至沒有人麵露異樣——恐怕他們和她方才一樣,隻看見了一個瘋瘋癲癲的老流浪漢撒潑。
這是集體幻覺!
女孩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懷疑那個“流浪漢”是個揣著黑科技的人販子,遂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拎著小孩的“流浪漢”並沒有在意一個小丫頭片子,下車後徑直走進一條窄巷,窄巷裡有幾個破破爛爛的小民居,最深處則是一家黑酒吧,酒吧後門影影綽綽的夜燈如螢,灑在薄薄的雪地上,總算能讓夜旅人能看清路,兒童尖利的哭聲在窄巷中回蕩,卻沒能驚動任何人。
這不可能是致幻劑——無論是方才的公車上,還是窄巷裡,呼嘯的夜風都足以卷走一切生化製品。
女孩單肩挎包,將兜帽往上一推,叫住了那流浪漢:“喂,你站一下。”
“流浪漢”腳步微頓,手上凶惡地掐住小孩的後脖頸,臉上卻帶著又怯懦又諂媚的笑容,他肩膀微弓,縮起脖子,擺出一副不想惹麻煩的窩囊樣子,結結巴巴地說:“叫……叫我?”
女孩警惕地眯起眼,一抬下巴,衝他手裡的小孩點了一下:“這是你的小孩嗎?”
“流浪漢”的表情陡然一變,神色閃爍片刻,他勉強笑笑:“什……什麼?你……你看——看錯了吧?哪有小孩?這、這個老東西,長得跟……跟個老猴子似的,他、他是個子小,不是小孩,你看啊。”
他說著,將手裡的人推到女孩麵前,一瞬間,女孩覺得自己眼前好像有一塊出了故障的屏幕,哭得喘不上氣的小男孩一會拉長一會縮短,跳成了虛影,一會是形容猥瑣的老流浪漢,一會又變成哭泣的小孩,來回閃個不停。
她皺起眉,上前兩步,不動聲色地一歪頭:“奇怪了。”
“流浪漢”見她被糊弄住,咧開大嘴,笑出了一口黃牙:“你看,我、我說什——什麼……”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那女孩突然從自己包裡抽出個酒瓶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動了手,酒瓶和流浪漢的前額短兵相接,粉身碎骨,尖銳的碎玻璃碴崩得到處都是,刺鼻的劣質酒精味轟然散開,這位女中豪傑拎著半截酒瓶子,把嘴上殘存的口紅一抹,“呸”地啐了一口:“王八蛋,糊弄你奶奶?”
酒水順著“流浪漢”頭臉往下淌,他臉上笑容漸漸消失,那雙眼睛陰鷙而冰冷,透出了血氣。隨即,隻見他把小孩丟在一邊,周身的骨骼亂響一通,整個身體充氣似的拉長拉寬,轉眼成了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彪形大漢!
氣焰囂張的女孩陡然從平視變成仰視,一時有點懵,下意識地退了半步:“你……”
“流浪漢”笑了,嘴有巴掌長,一張開就露出一張血盆大口:“我說呢,原來是個空腦症的殘廢。”
“殘廢”兩個字一落下,女孩的臉色突然變了,由驚恐轉為暴怒,飛起一記撩陰腳,趁對方彎腰,她一把薅住對方的頭發,往下一壓,半截的酒瓶狠狠地衝著他臉紮了下去——這一串動作穩準狠,可見街頭鬥毆經驗豐富,是個資深流氓。
可那尖銳的半截酒瓶戳到男人臉上,卻打了個滑,連一層油皮都沒蹭破,他那張臉堅硬而蒼白,質地好像某種金屬。
“流浪漢”渾不在意地活動了一下脖子,輕輕抓住了她薅著自己頭發的手,好像拎起一隻貓崽抓住了女孩。
酒瓶掉在地上,女孩在半空中掙紮著,震驚地看著那張反光的臉:“你……你不是人。”
“流浪漢”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蒲扇似的手捏起她的頭,手上青筋驟起——
這時,一道強光倏地掃過,緊接著,三四輛高速機車從半空俯衝而下,明顯違反了“高速機動車禁止貼地百米以內”的禁令,光先到,隨後才是雷鳴一般的引擎聲,在地麵攪起了一陣旋風,劈頭蓋臉地掃了過來。
“流浪漢”可能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變,當機立斷鬆手要跑。
高速機車帶起的風刮得女孩站不穩,狼狽地和自己的行囊一起摔在地上,連忙四腳並用地扒住了牆。
方才被丟在一邊的小男孩尖叫一聲,直接被旋風刮上了天。
那妖怪似的“流浪漢”猛獸似的躥了起來,在牆頭上略一落腳,隨後,他身上一道激光閃過,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小男孩四肢在空中亂劃,直衝不遠處的黑酒吧飛去。
酒吧後門忽然打開,一個男人走出來,一伸手,正好勾住了男孩的後脖頸。
高速機車齊刷刷地落地消音,趴在牆角的女孩抬起頭,透過自己被風刮成墩布條的頭發縫往外看,見那人身量頎長,背著光,看不清麵貌。
他一彎腰,把小孩放在地上,另一隻空著的手上火光一閃,彈了彈煙灰。
“不用追,有空間場,早跑了,”男人不徐不疾地開了口,“你們下回出場的動靜還能再大一點,最好能讓人在一光年外就聞風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