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娘拉過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一邊寫一邊道:“清冽的冽,崇慧郡主起的名字。”
江霽月合掌思索片刻,笑道:“好名字。”
她不笑時是池上芙蕖,清妝淡顏,笑時是絕豔牡丹,姝色盛極。
宋娘拿著絹子往她臉上一擋,調笑道:“哎呀,讓旁人瞧見姑娘的樣貌,不知道要招多少狼來呀。”
兩人說笑著,又繼續聊了下去。不過宋娘對國事知道的不多。江霽月有意打聽究竟是誰出主意要她作為賠禮之一來此,便出言試探,可宋娘卻什麼都不知道。
江霽月抿唇,沉著心同宋娘閒聊,而後適時表露疲態。宋娘連忙扶她躺下,連聲讓她好好歇一歇。
江霽月裹著被子,背對著宋娘,躺窩在一邊,雙目閉合,但心裡卻一直在盤算。
她得知道到底是誰想要她,若是被指給了一個對她不感興趣的人,怕是日後想要達到目的,要費不少功夫。
……至於現今在前領路的六殿下。
不太好說。
畢竟那日聽兩位少年的交談,他好似不太受皇帝寵愛。大抵是因生母為南澤人,故而怕他有異心?
想到六殿下的生母崇慧郡主,江霽月在腦海裡努力搜刮關於她的記憶。
尚在閨中之時,她隱約聽過父親少時曾護送一位郡主去往北瀾和親,不過那已經是她出生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況且當年那位郡主嫁的可是北瀾國君,算算年份,那位國君應當是現今北瀾皇的兄長。
北瀾與南澤截然不同,她聽說那裡弟可娶寡嫂、子可納小娘。大概紇奚赤琮即位後,娶了兄長的後妃,而後才有了紇奚冽。
……等等。
方才說崇慧郡主早產生下了紇奚冽,而紇奚冽又比她小三歲。算一算他出生的那一年,好像紇奚赤琮還沒登基多久。
那這個紇奚冽……是不是紇奚赤琮的親兒子啊?
江霽月想到這個了不得的猜測,不動聲色地將被子捏緊。
身後的宋娘好像一直在看她,見她那邊輕微異動,連忙關切開口:“姑娘,可是還冷?我尋殿下再要一條被子來?”
江霽月聞聲回頭,半撐起身子,擺手道:“不必,宋娘,方才有些驚魘,沒事。”
宋娘聽她這麼說,表情滿是心疼,她像摸自家女兒一樣摸了摸江霽月的長發,柔聲道:“哎,我當年背井離鄉的時候,跟你年歲差不多。你這一說,我便想起當年我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可憐的孩子,你這又是帶病上路,太苦了。”
“遠離故土到了北瀾皇宮,宋娘也不容易。”江霽月擁衾坐起,溫聲道。
“我是隨著我男人來的,不過剛來,他就死了,我一個人沒有倚仗、沒有銀錢,就入了宮做宮婢。去年本來能出宮的,可惜南北交戰,邊境太亂,我便在宮裡又等了一年,等到現在……說來也怪傷感,我與姑娘投緣,可待將你送去,下個月我就要出宮了。”
“得了自由,這是好事,”江霽月淡淡道,“可想好是回南澤還是留在北瀾?”
“留這吧,當年我逃出家,尋了個老實人嫁了,我的親人隻當我死了。在北瀾待這麼多年,也算是半個北瀾人,在這更為熟悉一些。興許會拿著這麼多年攢的銀錢在宮外開個包子鋪?姑娘,我做包子可是一絕呢!”
江霽月揚眉道:“真想嘗嘗宋娘的手藝。”
“嘗得了,嘗得了,又不是姑娘一入宮我便走。不過姑娘,我是六殿下宮中的人,你若是住了彆的地方,我還真不知道怎麼給姑娘送去呢……”
宋娘說著說著又將話題扯上了給她家六殿下牽紅線,江霽月虛虛地笑著,點頭作應,宋娘不是個看不懂人家臉色的,直到她興趣缺缺,便也不能強求,隻好轉移了話題。
其實對江霽月來說,紇奚冽並沒有被她排除。若他靠才華得寵,那自然是最好,若他如她所猜想一般身世存疑而被皇帝厭棄,她也能以此為由進行挑撥。沒有通不了的遠處,隻是看人會不會將路走死而已。
隻是……她說好聽點是來和親,說難聽就是戰俘。尋常來和親的女子都不一定有選擇的權利,她怎麼會有。宋娘這般苦口婆心勸她,不如勸勸她家殿下。
江霽月腦海正想著紇奚冽,便聽到馬車窗口再被敲響。
古木一般溫醇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後日有雪,今夜需連夜趕路,可需被衾?”
江霽月捏了捏足以將自己悶出汗的被子,輕聲道:“不必,多謝。”
“好。”
短暫一字如風行水上,既輕且緩,偏生在一片心湖劃開漣漪,久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