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花匠與花

開滿大馬士革玫瑰的芳香的平原。上午，當鳥兒為了掙食在窗外嘰喳亂叫的時候，浦原才從床上爬起來。他頭發蓬亂，穿著睡衣，光著腳，下床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窗前的屋簷下，看看那朵黑色的沙漠玫瑰有沒有開花。

一個冬天過去了。他從沙漠帶回的玫瑰結下了一顆種子。他將它種在屋簷下，精心地澆灌它，甚至還托再次出遠門的黑崎帶了些沙漠地區的沙土回來，仔細地培在它的根部。眼看著春天過去了，夏天已經來臨，那顆種子慢吞吞地發了芽，好不容易長了葉，最後，終於抽出了一個形狀飽滿的，黑色的花骨朵，令他手舞足蹈了好多天。

然而，這之後，那個花骨朵便又沒了動靜，無論如何也不肯開花。他擔心它就這樣萎死了，又害怕澆太多的水反而會傷到它。當了一輩子的花匠，他卻不知道該怎樣嗬護這個骨朵，讓它快快開花。他隻能每天都像舉行儀式似的，一起床就奔到窗前，蹲在那裡望著那朵花，仿佛多看上幾眼，它就會如他所願地綻放。

於是，這天，他又蹲在窗前看著花，他的助手小雨走過來，有些同情地開口：“老板……”

“……嗯？”

“……鐵齋和甚太去集市啦。”

“嗯。”

“……已經過去半個月啦，老板……”

“嗯？”

“這朵花，它是不是不會開了……”

“不可能。”她的老板立刻斬釘截鐵地說道。每一次有人質疑這朵花是否真的會開放，他都是這種語氣。

“不會的，不可能。它一定會開的。”他一遍一遍地重複著，慢慢伸出手去，似乎想撫摸那個花骨朵，可最後還是將手縮了回來。

緊接著，他又說了一句他常常提到的，卻讓小雨他們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話。

“……它一定會開花的，因為，伊瑪雅罕從不說謊。”

小雨默默地看著他。每當這個時候，老板看上去都非常的難過。老板是個愛笑的人，平時又很喜歡惡作劇。但每當他望著那朵花時，他臉上所有嬉笑的表情都收起來了，嚴肅得就像換了一個人。

這時，院子外麵傳來了哞哞的牛叫，院門突然被撞開了。

“老板！”甚太氣喘籲籲地跑進來。

“老板！老板！不得了了！”

“甚太！”小雨驚訝地望著他，“你不是去集市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老板！你快去看看吧老板！”可是甚太隻顧衝著一臉茫然的浦原大喊。“集市上來了個外鄉的女人！她蒙著臉，一直‘花匠’、‘花匠’地亂嚷，我們覺得，她要找的可能是你！但是，她實在太可怕了，我們誰也不敢說自己認識你！”

他說完之後有那麼一會，浦原隻是蹲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但下一刻，甚太和小雨就看見他們的老板從地上跳起來，也顧不上穿鞋，就這樣光著腳衝了出去。

甚太和小雨連忙追到院門口，發現他們的老板正沿著門前的那條小路，向集市的方向狂奔。

“老板……跑得好快……”小雨喃喃地說。

“我們快趕著牛車去追他吧！”甚太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蜿蜒的小路在大片粉紅的花田與綠油油的麥田之間延伸著，伸向遠處湛藍湛藍的天空。當甚太和小雨爬上牛車，揮動鞭子的時候，浦原的身影已經快到小路的儘頭，變成一個微微跳動小點了。

*

夜一抱起一個西瓜，掀起麵紗的一角咬了一口，卻隻咬下一小塊瓜皮。水果攤的老板已經被她嚇壞了。他的攤鋪上擺著當地產的各種水果，其中有很多都被這個帶著彎刀的異鄉女人咬了一口就丟下。再這樣下去，他回家一定會被老婆罵死。

“哦！對了！”夜一突然想起了什麼，手指一彈，一枚金幣落在果攤老板的麵前。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值錢的東西，那個男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一點兒也不好玩！”夜一扔下西瓜，四下張望，集市上的人們紛紛躲閃。

“我要找我的花匠。花匠！……花匠！你到底在哪兒呀花匠！”

她說的是南方沙漠的語言，隻有“花匠”才是北方話。周圍的人雖然聽懂了這個詞，可誰也不敢上前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