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首歌近尾聲,趙顏後肩被一戳,蜻蜓點水一樣。她轉過去,看到徐步陽嘴巴一張一合地動著。
訴儘情深的女聲在耳邊溫柔唱著,“今天決定回去,痛快地坐一陣”(1)。
趙顏對外界的的感知停在了徐步陽的唇角,那處漂亮的線條總是帶著微笑的形狀,而再往上些她便撞入了一雙澄澈的眼眸。
徐步陽眼底揣著笑意,伸出手掌心在趙顏麵前晃了晃,又收回去碰了下他自己的耳朵,這才終於促使趙顏給出合理的反應,急忙摘下了耳機。
“有看到喜歡的嗎?”徐步陽問。
趙顏遺憾搖頭:“好多都賣完了。”
“老板說前兩天特多人,倉庫都清了過半了。”徐步陽聽完後,也分享了個半好半壞的信息。
一時間無言,後麵走來的人打起手勢準備借過時,徐步陽率先走讓開了,一步靠前站到了試聽機旁。機器還在播放狀態,徐步陽低頭看了看,問道:“在聽什麼?”
趙顏下意識想擋住唱片,不過她也很是及時地阻止了這個不成熟的動作,隻摸著盒子側邊的條紋笑道:“一些歌。”廢話一樣的回答,一說完自己都忍不住想翻個白眼。
“介意我聽聽嘛?”徐步陽主動問及,用很客氣的語氣,沒讓人感覺半分驚擾。
查無拒絕的選項,趙顏將耳機遞了過去,徐步陽無多顧忌,隨意摸了下耳麥便直接戴上了。
機器正播放著一首八十年代的港樂,嫋嫋歌聲像一盞陳年佳釀,訴說著風花雪月的無悔、似水光陰的感動。
徐步陽嘴巴動動,無聲“吐”出幾個字,一字一板啊,說的是歌名。一曲畢,他眼簾盈著笑,輕聲說:“我媽媽也很喜歡她。”
“我也是,以前經常在家裡聽到,還有這個、這些都。“趙顏翻到唱片盒背麵,食指點了點,“他們都很喜歡。”
“嗯,那你呢?”像是因為頭低著壓到了喉嚨,徐步陽尾音有半聲微顫,但很快被他帶了過去,幾不可察。
“我啊,嗯……”趙顏遲疑了下,換了張新碟,“這一首,我特彆喜歡。”
命名為“我喜歡”的歌單從某種意義來說,是極其隱私的,它陪我們度過了無數個孤身一人的時間,或還藏著無人知曉的秘密。我們無不堅信它是足夠好的,盼望著它早點被發現,但私心裡又是矛盾的,羞於被解讀,生怕被褻瀆。
徐步陽還在聽著。
趙顏頓時心亂如麻,四分零九秒實在太長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想按下“暫停”,但手腕馬上被握住了。
“還沒聽完。“徐步陽的手很溫暖,虎口和關節有一層薄繭。他將左耳的耳機稍稍拉開,說了句“我很喜歡”,雙眸像盛了十五的月光。
“嗯。”趙顏把手抽了回來,放到身後,偷偷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被握過的地方。
“有種暢遊世界、無怨無悔的感覺。“趙顏背過手,握住了手腕,像是受到鼓舞,細聲說道,“還有其他歌也很好聽。”
“我也有聽,以前學校廣播還會放呢。”徐步陽拿過她手裡的唱片盒,饒有興致地說著上麵的作品。
“我們也是!”話匣被打開了,“有段時間坐在旁邊的同學是廣播站的,課下我們有時會討論晚間放什麼。放學之後啊,來回宿舍和飯堂的路上,聽到他們放的歌,我們一起說過的歌,會特彆開心。”
徐步陽第一次聽趙顏講這些遙遠的事,不免覺得新奇。對方也沒感到不合適,收好唱片後甚至扯著他的袖子走回唱片區,興奮又不忘小小聲地說——
“你看這個,她這首歌剛出就在學校裡被傳開了。”
“上次我在r亞買了兩張專輯都被扣了,特意跑了趟辦事處開箱。不過就那一次比較倒黴。”
“這個歌手我也很喜歡,聽她的歌會順著歌詞去找外文詩讀。”
“……大二那年我搶到了他們演唱會的票,可是和輔修考試撞了,當時上課的老師需要從彆的校區過來,剛好要經過他們演唱會的體育館……那節課的老師還遲到了,進來就和我們說這件事,還說他也想去聽一場。”
“對了,我剛還聽到有人問起Eliot的樂隊……”
眉飛色舞地說著一些她一度認為說出來就會變得索然無味的事,可這時她就這麼做了,拉著徐步陽穿梭於唱片架間。
“徐步陽,這裡。”趙顏恍然間看到了什麼,驚喜地拉了下身邊的人,喜出望外地盯著貨架上某個位置,隨後撥開了壓在上麵的兩個盒子,小心翼翼地抽出後麵一張光盤。
徐步陽印象裡第一次聽到她叫自己名字,不禁微微出神。
“九六年的live,這是前不久出的。”趙顏隔著衣物拍了拍徐步陽的臂膀,將光盤稍稍伸過去讓他也能看清。
徐步陽回過神,看到封麵上閉著眼、仰頭歌唱的青年。
“free to be whatever you / whatever you say / if it comes my way it’s alright”(2)趙顏輕聲念出一首歌詞,是情不自禁的,像是又回憶起什麼,下意識翹起嘴角。
“whatever you please / you can shoot the breeze if you want ”徐步陽接過下一句歌詞——啊,他也聽過。
趙顏偏過頭注視著他,咧嘴笑開了,腦海裡響起了小提琴、吉他和口琴合奏的旋律。
“每次聽到都會開心起來。“一個字符拉出的後鼻音終於讓她聽出了自己變沙啞的音色,她在後知後覺的靦腆中彆開眼,試圖掩飾道,“對不起,一下子說太多了。”
“不會。”徐步陽笑道,“幾年前有次和朋友公路旅行,我們放了好幾天他們的歌。”
話音剛落,趙顏低下的頭又猛然抬起,一臉驚喜地轉了過來。徐步陽將她這一連串動作儘收眼底,又想到鬆鼠瞅見堅果的動畫,頓時忍俊不禁,回憶意味更濃:“那時我們駛過海岸,開過了山脈,覺得車都要飛起來了,一眼望去,前路都是香檳色的。然後我想,開著車旅遊真是爽啊。”
趙顏想象著:“可能是因為,開著車你能去很遠。”
看來她對這個樂隊真的很著迷,徐步陽的大腦將文字轉化代入到一段旋律,還納入了一個常識。
“對了,”趙顏的肩膀隨著吸氣的動作一聳,“剛那首歌還有個很可愛的版本,你知道嗎,就是……”她比“1”的手勢碰上了自己的鼻尖——
“章魚花園。”
“章魚花園!”
幾乎異口同聲,兩人忍不住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