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中) 宋川(2 / 2)

徐步朝陽 照苔 4775 字 9個月前

趙顏搖頭。

阿裡斯剝了顆葡萄,潤了潤喉繼續往後說。

轉眼便到了桂花飄香的季節,街上沒有張燈結彩的氣象,不過誕生上億年的明月多少還是喚醒了人的本能,他們的眼睛和步伐都不由自主地傳遞出無法拒絕的熱鬨感。

然世事無常,命是不講理的。

一日方蘊之上午出門時,家人告知她遠繞一路,從另一個方向走。她挽著裝花的竹籃,繞了遠道前去宋家,站在大門前聽見了從附近房屋傳出的吊唁聲,正是平時自己常走來的方向。

她不免好奇往那張望。算好時間等著人來的宋川也走了出來,兩人最後挨著坐到了門口的台階上。

“聽說染了胃病,治不好走的。”宋川用隻兩人聽到的聲音和方蘊之說,話裡是掩飾不住的歎息與遺憾。她今天穿著深黑藍的對襟衫,頭發在前天剪到了肩膀上,自己剪的,發尾有些參差不齊。

“多大歲數了?”方蘊之揪了揪自己的褲腳。

“五十?四十?”宋川也說不清,“就是之前市場戴個帽子賣魚糕的那個阿伯,能記起嗎?”

方蘊之點頭,“他還年輕啊。”

“是啊。”

她們靜靜坐在遠處看著,沒再說話。

不多時,方蘊之看到門裡走出一個挺拔而眼熟的身影,後麵一個婦人跟著出來,邊從眼睛邊和前麵的人說話。

“那個是……”方蘊之探出脖子,緊接著拍了拍好友,“那好像是那天在荔庭幫我們的人。”

宋川認真瞧過去,也確定道:“是欸。”

“過去看看嗎?”方蘊之蹭地站了起來,拉著宋川靠近路邊走去,走近後能聽到了些對話——

“謝謝你來,葉醫生,最後那段時間多虧你了。”

“我也是儘力而為,應該的。抱歉最後也沒能……”

婦人抽噎著,卻堅定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你千萬、彆這麼說,你已經幫我們很多了,是我們拿不出那麼多錢……”

那個人沒再說什麼,隻是溫和地勸慰道:“叔到後麵最放不下嬸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彆讓他太擔心。”

婦人十指緊扣,指尖泛著紅,她又和男子說了幾句,便用帕子遮著臉回屋去了。

早秋的日光是說不出的燦爛耀眼,男子往外走時,看到路邊有兩人正直直地盯著他。他腳下一頓,頭偏了偏,露出迷惑的神情,正欲舉步前行,身著綠衣裳的女子將他叫住了,眼睛亮晶晶的,“先生,請留步。”

方蘊之一直拉著宋川的手腕,她望向宋川,得到好友點頭回應後,拉著好友一並走上前去,舉止得體地鞠了一躬,說:“上次在荔庭,多謝你出手相助。”

男子這才慢慢把人認出來,他後退小步擺擺手,不徐不疾道:“舉手之勞而已。”又將人一仔細端詳,是目光有禮的,不至於冒犯。看出綠衣女子還是很朝氣,邊上女孩的氣色也比上回好了許多,他那身為醫者的心在此刻莫名受到些寬慰,繼而禮貌問及,“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住在那邊。”宋川往自己家指了指,微笑道:“她來找我玩的。先生接下來可有其他事?要不到我家喝個茶,也當是我們對你的報答。”

男子誠意可見地道了聲惋惜,搖首告知有事與不便;姊妹兩人也不強求,目送恩人走出視線後,回去收拾東西出了門——許知平明天就要去鄰城辦事,今天他們四個約去眠川。

許知平離開五天,給了李紹林五封信,讓他每天幫忙送去給送川。今天是第三天,李紹林此時正揣著信走在通往宋家的路上。

李紹林……算了,咱們還是叫回林子吧。林子已經有段時間不用幫忙送信了,隔了幾個月再“重操舊業”還讓他有些不適應,再說他也是二十上下的男子漢了,老是跑去幫人遞信也怪讓人羞澀的;但他也親眼看到他知平哥在寫信時既深情又幸福的樣子,他知平哥那天還悄悄告訴他,這次回來還要再上門找宋川兒她娘一次。他隻長到他知平哥的下巴高,所以當他仰頭看他知平哥講話的時候,毫無防備地就被他哥的笑容和他哥頭頂的陽光刺了一下眼神經。

而且他知平哥還答應給他帶回來他心心念念好久的幾種土壤,就衝這份大禮,他堂堂二十上下的男子漢,怎麼也要替他哥照顧好宋川兒。

說起宋川兒,昨天看到她的眼圈重了點,今天見麵了得好好慰問下她。

這麼想著,林子也溜到了宋家門口,敲了幾下門後開門的宋川她娘。他很禮貌地稱呼了聲“鏡姨”,宋川她娘冷著臉告訴他宋川不在家。

想想就不可能,於是林子繞去側邊,看到宋川房間的窗戶緊閉著,經過了這兩年,這一閉霎時讓他心裡慌,他又跑去後麵,用暗號把宋川她弟宋棠叫了出來。

宋川她弟除了和宋川兒一樣姓宋外,性格完全不相似,宋川兒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她弟宋棠就內斂許多,乾啥都斯斯文文的。宋棠出來得也是偷偷摸摸的,他聽林子問題後,十五六歲的人一下紅了眼圈,用怕被誰聽了去的低音量說,她姐又被關起來了。

林子暗道一聲不好,想再多了解卻也問不出什麼,隻好把信塞給宋棠讓他轉交,自己拔腿便往方蘊之家裡跑。

方蘊之這幾天忙著在隔壁那區曬花弄餅,隻短暫見過幾麵宋川兒,對發生過什麼根本毫不知情。她聽了林子的話,臉刷的白了,攥著拳頭思考對策。

“川兒還在她家裡嗎?”方蘊之喘著氣問。

“宋棠說還在,就是門窗都被鎖了。”林子氣憤地捶了下桌,咬牙道,“得想辦法把宋川叫出來。”

“我先去她家看看,今晚我媽回來,我再打聽打聽。”方蘊之起身被凳腳絆了下,步子顧不得站穩就往外跑。

林子手不受控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嘶啞著嗓子仰天大吼了聲。

那天他們什麼都沒做成。林子執拗地在宋家對麵找了處地蹲著,打算暗中觀察,卻在入夜後被宋川她娘找人請走了,他再換,又遭到同樣的警告;芳嬸隻打聽到哪家哪家做媒,卻沒有更多具體消息;方蘊之聽到了宋川敲在窗戶上的暗語,說著“我很好”、“彆擔心”。

那天他們誰也沒見成宋川——乃至以後,再也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