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私心(2 / 2)

徐步朝陽 照苔 6566 字 9個月前

“調理調理,怕水土不服。”

有理有據,任誰都不好反駁。把葷菜放進湯色清澈的鍋裡時,趙顏在腦內幻想出一陣悠然的簫聲,在這紅紅火火的大鍋爐中,她倆所在的隔間是不一樣的世外桃源。

吃了一會兒抬頭,她在優子數不清第幾次對“我的狗踩到了蜜蜂”的聲情並茂演繹中,看到了調料區的徐步陽。趙顏也不清楚這個人怎麼來了這麼久才走去調味碟,奈何調料區享有全場最明亮的燈泡,她眼睛就那樣被吸引過去了。對方身邊還是一起來的人,女生湊過去看男生手裡的碟子,不知說了什麼,兩人忽然相視一笑。

是令人賞心悅目的麵容,女生紮著漂亮的辮子,一小半捋在前麵,另一半的發尾溫柔地垂到後背。如果沒剪頭發,現在自己的頭發應該也是那個長度,趙顏心裡忽然閃過這麼個不著調的想法。

“碰到熟人了嗎?”注意力被優子拉了回來。

“嗯,一個朋友。”看到優子誇張地伸長脖子張望時,她大驚失色,“啊,你彆這麼看啊。”

“還不能讓人看的。”優子委屈地瞪了她一眼,根本不在怕地再扭回去,問,“哪個呀?”

“你轉回來我告訴你。”趙顏起身扒拉了下優子,正要坐下時,也不知道上天是眷顧還是憐憫她,遠處調著味碟的徐步陽突然看向這邊,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對上了。

徐步陽臉色一怔。

稍有點眼力見的都能看出來了,優子笑得意味深長,說,那個啊。

“那個”和身旁的人低語兩句後,朝這邊走來。

趙顏將手放在大腿側搓了搓,尷尬地對走到桌邊的徐步陽咧嘴道:“好巧啊。”

“是挺巧,咱們吃飯都碰上幾次了。”徐步陽看著她笑了,“還挺有緣的。”

她正琢磨著接點什麼,優子開腔了:“嗨,帥哥!”

徐步陽看過去,換上一種十分禮貌的笑,“你好啊!我……”然後又看回趙顏,“這位是?”眼裡還透出幾分奇怪的期待。

趙顏不尷不尬地比了比優子,“我同事兼好友……”

不等她說完,優子就接過話頭,“叫我優子就行,怎麼稱呼你呢?”

“住樓上的……”徐步陽旁聽,笑而不語,就那麼似笑非笑地看著。於是為了保持句式對稱,趙顏也不好惜字如金,“兼朋友,徐步陽。”

“你好你好,帥哥。”優子從來不怕生,“不握手啦哈哈,吃飯手上蘸了點油。平時阿顏多受你照顧了。”

徐步陽輕笑道:“應該的。”

趙顏感受到兩人時不時投來的眼神,聽著明明是有關自己,卻無從置喙的話題,內心又臊又躁,正想提醒兩位朋友民以食為天,橫空出現一道聲音——“步陽。”

像晚風吹響的風鈴,十分悅耳。

女生來到了桌前,手裡的杯子裝著半杯飲料,剛剛還在胸前的長發都講究地撥到了腦後,一縷柔順的發絲從劉海梳起垂在側麵恰到好處的位置。黑色的無袖針織,冷白色的皮膚,從近處看氣質更佳。

“菜上來了,他們讓我來喊你。”女生目光快速掠過坐著的二人,露出恬淡的笑靨。

“對,先去吃飯吧。”優子也催促道。

時間過去不過幾分鐘,趙顏留意到鍋裡的湯下降了些,已經留下了第一次湯量的刻線。

“好,我先去和同學吃飯,下次再聊。”徐步陽這麼和優子說,然後曲起指節把味碟輕輕推向趙顏這邊,“回去見。”

他留下了他的調味。

這不足以讓趙顏遐想聯翩,“試試我調的這個”在吃火鍋時是很普遍的,更何況還發生了更令她分神的事——女生在走出幾步遠後,提到了近似“眠川”的字眼。

眠川,最近提眠川還能因為什麼!

她心不在焉地拿起漏勺撈牛肉丸,那頭優子在涮肥牛,搖著勺柄問趙顏:“喜歡?”

火鍋冒起朦朧的蒸氣,附在手上變成一層濕氣,鑽進五官迷惑了視聽。趙顏一時茫然,不知她問的是牛肉還是什麼。

優子把眼珠子曖昧地往左邊溜了下,分了半勺肥牛到空碗裡,說:“彆裝糊塗。”

趙顏用有所保留的回答承認了。

“怪不得程星說你最近有情況。”

“什麼,姐怎麼會知道!”

“她說你傻笑的次數多了。”優子一說話就被丸子燙到,咬著舌尖晾了晾,“嘶……看著挺不錯的啊,告白嗎?”

“還沒想好,你先彆說出去。”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怎麼好像都人儘皆知了。趙顏給兩人加了點酸梅汁,夾著牛肉去蘸那個味碟。

“我能和誰說啊。那你想什麼,不敢?”

趙顏搖搖頭,“我沒想好該怎樣說。”

優子聽完卻笑了,繼續往鍋裡放東西:“這有什麼好想的,看準時機就說啊。氣氛上來了比什麼都有用,船到橋頭自然直,妹妹。”

“不用追一追嗎?”

“你要怎麼追。”

趙顏嚼著肉,迷茫地盯著鍋底,說不知道。

“告白了,合適就一塊處處,不答應你再追唄。”優子用無所謂的態度給出了真誠的建議。

“告白啊。”趙顏舉起漏勺,思考著。

優子卻樂得很,她拿起碗接過趙顏撈出的牛百葉,稍微正經些,“其實吧,你不用想太多,喜歡是你的事,決定是他做,你總得先試試吧。”

“好吧,我知道了。”

“而且他挺受歡迎的。”沒完沒了了這是,明顯意有所指。

趙顏沒接話,主動燙起另一份肉,藥膳滋補,調味偏甜,酸都留在心裡了。

“作為過來人提議,”優子腦門一歪,用手背撐著,“浪費時間在自導自演的愛戀裡,不劃算。稍不留神就錯過了。”

趙顏夾牛肉丸的動作停了停,捏緊了筷子。

“優子,你知道嗎?”她們相識的起點是同事,優子的往事,自己是斷斷續續聽說的,“看書時,不管結局好壞,我都喜歡反複去讀中間那些離彆的橋段,他們經曆的痛讓我感到自己還活著,他們走出痛苦讓我知道我要活著。”

困難不是白白來的。

“你一定有從那些經曆中得到力量。”優子把嫩嫩的牛肉放到她碗裡,趙顏捂著溫暖的碗壁,“所以我每次看你和景文哥,就覺得特彆幸福,發自心底地覺得你們就該這麼幸福。”

“彆給我煽情。”優子作勢要起來拍她,但礙於熱氣不斷升騰的火鍋,最終是沒能付諸行動,隻好屈著手指抹了下鼻子,灑脫地表示,“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幾年暗戀嘛。相比很多人,我這樣都不算什麼吧,反正我也不太在乎。他家裡也不是很待見我啊,說我們這些搞藝術的沒定性,飄。”

“我們不飄啊,踩著地呢。”趙顏吹了吹牛肉,原滋原味放入嘴。

優子的笑同樣找不到一絲苦味,很豁達,她說:“人們都說,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婚姻是兩家人的事,我就不這麼想。我覺得啊,對於我們這種普普通通的人來說,戀愛結婚都是兩個人的事。得到家人認可的愛情可以觸發祝福的加成,可是遇到一個願意站在你那邊,和你一起解決問題的人,不也難能可貴嗎?”

“我就是這麼理想主義啦,”優子喝了一口清茶,給趙顏斟了半杯酸梅湯,“兩個人願意為彼此努力,那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況且我很幸運了好吧,阿姨,就景文他媽媽也沒有背後嚼人耳根子,人家也是為自己兒子著想而已。”

這是優子的蒲公英,趙顏想。在一次假期的誌願活動中,她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風,也就此一鼓作氣地吹散了那團白色的絨球,搭上了其中一瓣降落傘,帶著一腔無處安放的孤勇,乘著風啟程。

也沒錯,優子從那時起就在飄了,最後還找到了一起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