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顏一直注視著，她疑惑地朝徐步陽望眼，自己走到木欄邊觀察。
過了約莫一分鐘，傾斜到地麵那端的首個許願牌，掉下去了——應該是掉到土裡了。後麵的牌子推著前麵，第二個許願牌被頂到空位上，末尾那盞燈熄滅了。
竟是這樣的。
即使這麼親眼一見，趙顏還是感到不可置信：“木牌留在土裡了？”
“如你所見。”徐步陽俯下身，靠近她頭頂上方，“我挺喜歡你那個煙花的提案的。”
趙顏還沒接過話，一排燈籠忽然在她大腦裡閃過，她驟然直起身子，猛然抬頭叫人：
“徐步陽！”
“哎。”以防會撞上，徐步陽趕緊閃了下，又怕她動作太大會跌倒，手及時伸出到她胳膊邊的空氣裡。
“外麵，是不是也是這樣？”趙顏急匆匆問，整顆心都要飛出去了。
“是啊，”徐步陽意會，“我們出去？”
“走！”眼見燈又熄了一盞，趙顏飛快捏過徐步陽的手腕往外跑起來。
她記得路，即使兩個人一起跑，也很順暢。
從遊園攤位看到石板路那邊，亮如白晝可說誇張了些，可是那裡的光度，仿佛散著溫暖，引著人直想靠近。
走出樹影那瞬間，仿佛踏入了星河，一條嵌在時光隧道裡的星河。
她下意識握緊手，捏到男子結實的肌肉後，才想起自己一路拉著人跑。這時倒是不怎麼害羞了，她被光攏著，鬆開手，身體很輕盈，臉上帶著不經意的笑，上下左右觀賞。
“徐步陽，你看地上。”她終於發現了，什麼時候踩到過的那個軟軟的膠管，就是暫時存放許願牌的地方，也是發光的地方，它埋在土裡，隻露出表麵，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連接著燈光，卻不怎麼發熱。而裡麵同樣躺著長了花瓣翅翼的許願牌，山坡傾斜，木牌在慢慢下滑，燈在熄滅。
“我看著它們，卻感到了有股力量。”趙顏直視著徐步陽，心裡有股熱流擠破心牆，噌噌地湧上來。
徐步陽指了指上坡的方向，溫柔地問：“要不要走上去？”
“嗯！”趙顏拍拍褲子，跟在徐步陽後麵，“這些牌子一直到哪裡？”
“通到眠川山莊。”
“那我們可以順便走回去？”趙顏大跨一步，走到人身邊。
“對。”九點過半，很多人開始下山了，徐步陽扶了她一下，逆著人流換到上行路段。
趙顏回頭，通往池邊有不止一條分道，途徑的石板路和台階都格外閃耀。還隱約可以看見發著光的池潭，遠看那裡飄著浮塵，像有螢火蟲提著一盞盞黃綠色的小河燈，又像秋仙子從天上掬了捧星光下來，在空氣中點開小小的稍縱即逝的火花。
“好神奇呀！”趙顏輕聲感歎。
“玩得還開心吧？”徐步陽側目詢問。
“開心！”她重重點頭，遺憾道，“之前我怎麼就沒來呢！”
徐步看起來心情也不錯，跟著揶揄：“對啊，怎麼沒來呢。”
“小時候我爸媽比較忙，後來吧，我自己懶。”趙顏默默反省，又問，“徐步陽，你是不是來過很多次了？”
“差不多吧，沒什麼事都會來。” 有人衝下來從他們中間鑽過，兩人往各自那邊避了避。
“小時候和家人來的吧。”趙顏靠左過去些。
“嗯，我外公還在世時，外婆每年都會和他一起過來，然後我母親也很喜歡，就全家一起來玩咯。”徐步陽微微笑，“我爸呢，偶爾會接爺爺奶奶過來，不過老人家現在年紀大了，不方便走動，就留在自家那邊。”
“我關於老人家的記憶不是特彆多。”清光滿山，搖影成雙，免不去追思寄情，“我沒見過外公，外婆和舅舅家住，距離不算近；奶奶前幾年走了，爺爺自己住著，離我們不遠，就是我住宿時間多，也不是……會照顧人的性格。”
“不過吧，”悵然之情並不占多數，趙顏以笑語轉折，“每次能見麵都是挺開心的。”
“你是……獨生女嗎？”徐步陽耐心聽，問。
“我有個弟弟，今年大三，出去交換了。”趙顏興致衝衝地問，“要不要猜猜我弟弟的名字？”
“怎麼猜？給點提示？”
“和節氣有關的。”
“嗯……”徐步陽兩指碰了碰下巴，不過幾秒問道，“驚蟄？”
趙顏搖搖頭，“不，夏天的。”
“小暑？”徐步陽接著猜。
“趙小暑？哈哈哈，我弟弟會哭的。”上山，趙顏不敢倒走，隻能頻頻側頭。
“那就夏至吧。”徐步陽語氣篤定。
“對！”趙顏打了個響指，“不過是叫至夏。”
“也是你媽媽起的嗎？”
“弟弟是我爸起的。他倆真是起名鬼才，一個比一個隨意。”
“不會啊，很好聽，寓意也很好。”徐步陽扭頭看來時雙眼笑意盈盈。
“話說至夏也沒來過吧，下次叫上他。”趙顏一下打定主意，滿意地點著頭。
“嗯，明年讓他一起來。”聽者也答得理所當然。
走了十幾二十分鐘，趙顏看到前麵立著指向眠川山莊的路牌。穿過樹林的路寬似普通馬路邊的雙向人行道，兩側懸掛著橙黃的燈籠，人語載道，燈河潺流。
“我想再看一眼。”
又一格許願牌流逝，趙顏叫住徐步陽，駐足回望。
木架已經拆卸壘好，工作人員扛著木條從另一條路回去。有留在後麵拍照的人，按下快門之後，心不在焉地走去一旁，低頭扭著脖子看相機，佇立良久，背影逐漸幻化惆悵的形狀。
“它們會變成土……”
徐步陽忽然開口，很慢，充滿回憶的口吻：
“長成樹，開出花，成為風。”
“即使有一天你都忘記了，你曾經許下的期望，那些美好，也不會因此放棄生長。”
從這一角度眺望，目測不出多遠的前方，時光星河的兩邊無限接近，似交彙成一個角，又好似看不到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