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煬沒問那奸細是誰,舉樽相敬。
蕭清堯陪飲一杯便罷了,不肯再多喝。
柏煬便自斟自飲,一邊看著案桌上的地圖和標記,打量道:“這不是荒蕪之淵的地圖嗎,那麼偏遠的地方,你看這個乾什麼?”
俊逸的臉龐神色很淡,蕭清堯審視著那張地圖:“九頭鳥鬼車已經逃離昆虛,依照跡象應該是向北流竄。過了荒蕪之淵再向北就是鐵蒺冰原,若是這妖物逃到魔域與魔族聯合,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必須在荒蕪之淵提前布防,將它截殺於此地。”
柏煬聽出他語氣裡的堅毅與執著,看著那張地圖上詳儘細致地做下的各種符號與標記,眼前這位年輕又英俊的戰神,做起事來總是這般周全嚴謹,不論相貌、修為還是戰力,無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
他似乎什麼都比他差一點點,總也及不上他。
可是對於慕容舒,他可以付出全部。
蕭清堯沒法比。
“上神先忙,我就不打擾了。”柏煬將杯中酒飲儘,起身告辭。
送客之後,這一打岔,蕭清堯也感覺出累來,將那荒蕪之淵的地圖疊起來放好,然後吩咐守門的侍衛,去將掌事明茹叫過來。
外麵天色已經黑了,夏夜涼風習習,隱含著一絲潮氣,似乎又有山雨欲來。
蕭清堯走出殿外,緩緩抽出自己的劍,左手劍指拂過刃口,清光劍氣嘯若龍吟,引得夜空隱隱雷動。
此劍名“斬魄”,不止能斬肉身,還能斬一切邪魔鬼怪的魂魄,是蕩儘不平、庇佑天下的神靈之劍,從不錯殺無辜。
明茹趕來的時候,隻見那茫茫夜色中,禛堯上神一襲雪衣撫劍而立,清冷高卓如九天之上的孤月,烏黑的發絲在風中飛舞,淩厲的殺氣鋪天蓋地。
兩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明茹小心翼翼走到台階前,輕聲問安。
蕭清堯落下劍尖,居高臨下俯視著她,淡聲問:“搜查得怎麼樣了,找到了?”
“稟上神,幾處宮殿樓閣都已經仔細搜過了,還未見到九靈月魄的下落。”明茹見他神色不豫,回話便也格外小心細致,“我已經讓幾位常侍隨同侍衛長一起挨個院落搜查,務必不留任何死角,隻是宮中地闊,全部查完大約還需兩三日。”
清雋淡漠的臉龐遮在隨風搖曳的樹影下,看不出是什麼心緒,蕭清堯又問她:“明掌事,你覺得九靈月魄,會不會已經不在滄瀾宮之內?”
“這……這也說不定。”明茹麵色遲疑,帶著些擔憂道,“誰知道小紅還有那本事,竟然能畫出穿透符,也不知道她偷偷溜出去多少次,很可能將寶物藏到外麵去了。”
蕭清堯道:“柏煬神君剛剛來過,說他用窺靈之術看過了,賊人並不是她。”
眼角的細紋深了幾許,明茹頗為意外地啊了一聲:“原來不是小紅啊……那會是誰?”
蕭清堯目光淡淡看著她:“明掌事,你是何時來的滄瀾宮?”
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明茹兩手攥緊,低頭道:“屬下是天元二十七年冬日來的,經過司宮府擢選,到上神宮裡做事。”
“三百多年前的事,你倒記得清楚。”蕭清堯盯著她,眸色晦暗。
明茹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帶著些訕然道:“能到上神宮中做事,屬下榮幸之至,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蕭清堯點了點頭,又道:“那你還記不記得,天元二十七年冬日發生過一場雷火,庫房裡的籍冊被燒毀大半,很多都是後補的?前事不可查,我便下令將那些籍冊被毀之人的入宮時日定為雷火發生那一日,從後始有記錄。”
那張平庸老實的麵龐明顯慌亂起來,明茹連忙道:“我應該是記錯了,我還以為我一直記得……”
薄削的唇角逸出一絲冷笑,蕭清堯抬劍指向她:“明茹性格怯弱、老實本分,平常也不會引人注意。你殺了她取而代之,這麼多年來,竟然偽裝得十分相似,沒人看出你的破綻。”
“若不是最近圍剿鬼車屢番失利,我恐怕也懷疑不到你頭上。”他的語氣越發森冷淩厲,“我準備的那些布防圖和捉妖陣型,都是你暗中向魔族通傳消息,破壞了我的計劃,沒錯吧?如今你又將九靈月魄盜走,莫不是魔王要與鬼車聯手,拿著九靈月魄去給鬼車恢複靈力,換取它的支持?”
那張素淨寡淡的臉龐神情快速變幻了幾瞬,明茹長長地歎息一聲,最終棄掉那畏畏縮縮的膽小情態,挺直胸膛揚起眉梢,帶著些媚笑道:“不愧是禛堯上神,竟然都被你猜到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多費口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原來是個不怕死的,難怪能在滄瀾宮中潛伏那麼久,想必她早已做好有來無回的打算。
蕭清堯冷聲質問:“九靈月魄在哪裡?”
似乎自知逃也逃不掉,“明茹”乾脆放棄了掙紮,歪著頭笑道:“對不住上神,您的寶物已經送出去了呢,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我們王上手中。你若是還想要,就去找我們王上拿吧。”
狹長的鳳眸驟然一沉,蕭清堯揮出淩厲的一劍,頓時便將“明茹”砍翻在地,從臉頰到腰側傷深入骨,噴湧的鮮血潑濺而出。
“你既然是魔王的人,應該知道他為何要抓狐狸。”緩緩邁步走下台階,蕭清堯用鋒利的劍尖抵住她的咽喉,“說,離千殤究竟有何目的?”
“明茹”滿身狼狽地趴在血泊中,張嘴吐出大口的鮮血,她像不知疼一般咧開血紅的口,帶著些嘲諷道:“上神不是猜得很準嗎……不妨你再猜猜看?”
蕭清堯揚起劍尖,語氣森冷:“聽說幽冥魔域的池姬有個女兒,如今在人間皇城裡做魔族的暗哨,不想你女兒死就說實話。”
被識破身份的池姬終於臉色大變,眼角的皺紋急劇抽.動著,兩隻眼眶流下汩汩的血淚,顫聲道:“不要殺我女……求你……”
蕭清堯不耐道:“再多廢話一句,今日就是你們母女的祭日。”
池姬再不敢多言,含著血淚嗚咽道:“……小紅是赤火狐,魔王抓她,是為了用她的血煉魔劍……用赤火狐之血煉出的魔劍,能一劍斬山河……”
眼角重重一抽,蕭清堯神色晦暗,眉目蒼冷,肆意的夜風吹起他墨黑的發絲淩亂飛舞,高高在上的天神淩空使出斬魄一劍,刹那間劍嘯龍吟,鋒利的劍氣疾如閃電、亮如灼晝。滿眼驚恐的池姬還來不及喊出聲就在翻滾的悶雷聲中魂飛魄散,湮滅成飛灰,在幽冷的夜風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死在斬魄劍下的亡魄會徹底煙消雲散,再無來世。
天空悶雷滾滾,轉瞬間雨落。
蕭清堯站在細密的雨幕中,靜靜佇立了良久。
不知道柏煬神君那五十鞭罰完沒有。
若那狐妖還活著,指不定又要想出什麼辦法逃走。
萬一落入魔王手中,當真煉成那一劍斬山河的魔劍,整個三界都會生靈塗炭。
薄削的唇角微抿著,蕭清堯望著幽沉的雨幕,看來那狐妖,還是死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