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所處的是一個昏暗的地下空間，四周的牆壁爬滿黏糊糊的泥巴、滑溜溜的苔蘚和藤蔓，水塘裡遍布奇形怪狀的岩石。四麵的角落分布著幾個狹窄的孔洞，不時有詭異的蛙鳴和蛇嘶從這些孔洞裡傳出，在中央的石壁間來回蕩漾。

究竟是這顆橡樹下本來就有這麼一處空間，還是那頭樹中惡鬼造出來的？

她趟著汙濁而冰冷的地下水來到布朗太太身邊，掃視了一眼各處的孔洞，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嘉莉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匕首之上均勻塗抹著細小的鹽粒，另一隻手握著魔杖，一矮身就鑽進了最近的孔洞裡。

布朗太太緊隨其後。孔洞裡是狹窄逼仄的隧道，高度不超過兩遲，剛爬進去小腿的褲子就被冰水浸透，兩側牆麵黏糊糊的泥土緊緊貼著肩膀，行動極其不便。

兩人收斂著呼吸聲小心翼翼地往裡爬行，不時有“嘶嘶”的怪聲和飄忽不定的氣流聲從前後的通道湧來。

為了以防樹中惡鬼從身後偷襲，嘉莉隻能不停地回頭張望。很快，兩人有驚無險地爬到了隧道最深處，一個被樹枝碎葉以及小動物的骨骼鋪滿的，稍微乾燥一些的球形巢穴裡。

巢穴裡遍地都是人類的骨骼：頭骨、腿骨、脊椎骨淩亂地堆在各個角落，尺寸比成年人纖細得多，表麵還染著奇怪的淡黃色。

搜索到第九個孔洞之時，爬到一半就聽到一股清晰的咕嚕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嘔吐。

嘉莉屏住了呼吸，魔杖往前一照，黑暗中赫然出現了一個鬼影。

一個瘦長的人形、皮膚爬滿漆黑的淤泥和苔蘚，四肢纖細宛如樹枝，正像狗一樣趴在巢穴一角，朝著一團鼓鼓脹脹的東西，斷斷續續噴吐著黃色的流質。

被光線一照，樹中惡鬼立刻轉過臉來。臉頰枯瘦好似骷髏，兩個黑漆漆的鼻孔向內凹陷，慘白的眼睛遍布血絲，它的嘴巴好像被拔掉了上下嘴唇，猩紅的牙齦暴露外麵。

它受到光亮驚嚇，一眨眼就像一隻受驚的蜘蛛一樣縮回了巢穴中的陰影裡。

嘉莉保持警惕掃視，而布朗太太手腳並用地爬上前瘋狂地刨著那團嘔吐物。居然刨出一個黃頭發的小姑娘。

“愛麗絲！我的女兒！”卡戴爾用手抹去她臉上的汙垢，露出一張蒼白瘦弱的小臉來，女孩的眼皮動了兩下。“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布朗太太看著這張臉，腦海裡的迷霧瞬間被揭開——一段段被塵封的記憶重新變得鮮活。

“媽媽！我這是……在哪？”愛麗絲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聲音虛弱無力，“小……”

“你說什麼？”

“……心上麵！”

噗——

一道鬼影毫無征兆地從天花板墜落，將嘉莉撲倒在地，揉成一團，向著旁邊滾動了兩圈。

它搶先占據了上風，坐在嘉莉身上揚起了右爪。火光之下，那錐子一樣細長尖銳的指甲、閃爍寒芒，猛然向著脖子一劃——

另一隻手，在半路攔住它的手腕。

嘉莉青筋暴起的右手抓住了襲來的爪子，左手則抓出一把撒了鹽的匕首，五指緊握，直接將那把匕首戳進了它的眼眶。

“嗚——嗷——”

樹中惡鬼發出嬰兒哭泣似的詭異叫聲，眼眶冒出滾滾白煙、流淌出墨綠色的血液，猛然爆發出一股巨力，掙脫掉嘉莉的手，瘋狂地尖叫著衝向旁邊鑽進了隧道，眨眼間就消失了。

嘉莉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剛才隻差一點，鋒利的爪子就劃破了自己的喉嚨，“布朗太太，你先把愛麗絲帶出去，這東西交給我。”

她丟下話，手握魔杖沿著血跡追了上去。

“媽媽……那個女孩是誰？”愛麗絲虛弱地問。

“彆擔心，愛麗絲，她是專門來救你的。”布朗太太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迅速將女兒從粘稠的嘔吐物中解救出來，然後背著她走出了隧道。

布朗太太順利地爬到樹洞入口，拽著藤蔓爬上斜坡將愛麗絲交給了外麵的丈夫。布朗先生連忙為瑟瑟發抖的女兒披上了一件外套。

順著血跡，嘉莉在第五個洞穴最深處找到了瞎了一隻眼的樹中惡鬼，它躲在巢穴最裡麵，隔著二十尺的距離，骷髏般的腦袋不停朝她齜牙咧嘴，烏黑的爪子在半空抓狂地揮舞著，做出一副威脅的姿態。

它眼眶裡的傷口處不再流血了，顯然匕首上的那點鹽遠遠不夠致死的量。

嘉莉若有所思，她一揮魔杖，“四分五裂。”

“嗖——”一道鋒利的氣流砍中了樹中惡鬼的膝蓋，它渾身一顫，身體半躬起來，衝著偷襲的嘉莉裂開血盆大口，發出威脅的低吼。

不到三秒，嘉莉就廢了樹中惡鬼的雙腿，即便它有自愈能力，但至少短時間內無法恢複移動速度。

“火焰熊熊。”霎時一陣短促而劇烈的爆震，嘉莉的魔杖中爆發出一道絢爛無比的火焰，火蛇肆意地跳躍、扭動，空氣仿佛被點燃，洞穴裡的溫度迅速上升。

樹中惡鬼被火焰席卷，直接變成一個人形的火炬，帶著驚人的熱度和光亮，哀嚎著一步步走向嘉莉，然而它雙腿已經被廢掉大半，完全追不上她後退的速度。

嘉莉保持著防禦姿態，一邊慢吞吞地後退，一邊用切割咒繼續劈砍怪物的腿部。

火焰咒的威力不俗，哪怕從它身上掉落的火花，也會迅速地將四周的枯枝落葉點燃。火勢越來越盛，嘉莉走出隧道後，整個巢穴都燃燒起來。

樹中惡鬼在火焰的巢穴中走了大約兩分鐘，耗儘所有的力氣倒在地上，變成一堆焦炭。

………

布朗一家的院子裡，月光照出了四具殘缺不全的骸骨，大多骨骼纖細，表麵染著淡黃色。

布朗太太的目光來回轉了好幾圈，略顯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困惑。“明明已經殺掉了那個怪物，為什麼我還是一點兒也想不起來？除了愛麗絲，這些孩子究竟叫什麼名字？”

“這種忘卻是不可逆轉的，哪怕樹中惡鬼已經死亡。隻有像愛麗絲那樣活下來的人，留在現實世界的痕跡才能被修複。”嘉莉解釋道。

嘉莉將樹洞裡的骸骨取出來後的一小時，橡樹根部的樹洞重新合攏。這時再嘗試著往上撒鹽，也無法召喚出那個樹洞，橡樹似乎完全失去了魔力。

嘉莉隱約有種感覺，之前那個樹中惡鬼居住的地下空間也許並不在橡樹內部，而是一處其它的空間。當樹中惡鬼死亡後不久，維持空間的魔力就逐漸消散，樹洞也隨之無影無蹤了。

“我剛給愛麗絲洗了個熱水澡，喂了點魔藥，她很快就睡著了。”女兒得救後，布朗太太的臉上總算有了一點喜色，“愛麗絲全身上下隻有幾處擦傷和脖子上的咬傷，而且她對整個被抓走的過程毫無印象，隻記得自己睡了一覺。”

“那就好。她除了會做幾天噩夢外，沒有什麼後遺症。”嘉莉看了眼遠方，天邊已經泛起金色的朝陽，“如果還有什麼問題以後再說吧，我也該回對角巷了。”

………

本章靈感出自美國電影《森林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