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方圓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摸任玄顧的後腦勺,問:“今天的課程難不難?”
“不難,作業在課間都做完了,彆擔心,爸。”任玄顧露出了一個堪稱可愛的笑容。
“那今天晚上……”
“要上私教課,”任玄顧的臉上甚至沒什麼委屈的情緒,“大約上到晚上十點就可以休息了。”
“能不能少上一點……”
顧方圓的話剛說出口,任聞正就側過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就是很不可以的意思了。
其實幾年前,第一次看到任玄顧的私教課程表的時候,顧方圓差點就要和任聞正吵起來了——幸好他也結識了不少“太太”,對比了他們家的課表,才發現自家的已經稱得上“寬鬆”。
擁有財富是一種幸運,但如何保證財富不會縮水乃至破產,那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了。
任家的重擔,毫無疑問要落在任聞正的頭上。
--
一家三口回到了家中,等吃過晚安,任聞正去書房處理公務,任玄顧去學習室接受私教折磨,顧方圓去書房送了吻、去學習室送了水果,自個跑到自己的小書房裡,正經的工作一個沒乾,反倒是熟稔地打開同人論壇,給他最近萌上的主角們開起了小黃車、做起了熱乎乎的飯。
寫完了今天的更新,顧方圓用手托著自己的下巴,隨機回了幾條有趣的評論,然後才不情不願地打開了Steven發給他的郵件,開始乾正經的活了。
顧方圓是個老二次元,技能點點了非常多,會寫文、畫畫、剪視頻、寫文案,能翻譯多種語言,近幾年在學攝影,雖然入行時間算不上久,已經有模有樣了。
Steven是個老外,他和顧方圓在網上結為好友後,先是委托顧方圓充當翻譯,幫他處理一些急稿;合作幾次後,Steven意識到對方很擅長寫文章後,又向顧方圓約外文稿;前年,Steven投身了短劇行業,顧方圓又開始給他寫外文的短劇劇本。
去年,Steven來華國,任聞正剛好表示自己有空,於是三人吃了頓飯,沒過多久,任聞正就投了一筆錢,成了Steven的甲方,Steven也“可憐兮兮”地成了“告狀監督小能手”,倒是讓顧方圓頗有些哭笑不得。
--
顧方圓磨磨蹭蹭寫了幾頁短劇的劇情,發給了Steven,揉了揉自己有些發酸的脖子,宣布今天的工作到此結束。
他沒有等任聞正睡覺的習慣,掀開被子,不到一分鐘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這一覺又睡到了第二天的十點鐘,顧方圓躺在床上,恍惚間想起,他五點多的時候腿抽了筋,任聞正習以為常地坐了起來、幫他揉了很久,還叮囑他醒來後要記得吃鈣片,沒事要在院子裡多走走。
顧方圓坐了起來,伸手拿水杯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地看到了鈣片。
他吃了鈣片、喝了水,趿著拖鞋出了房門、下了樓,拐到餐廳的時候,有些驚訝地看到任玄顧竟然還在。
“……怎麼沒去上學?”
“法定節假日,學校放假了。”
“好吧,我是過糊塗了,你爸呢?”
“父親去了公司,” 任玄顧倒了一杯牛奶,推到了顧方圓的麵前,“臨走的時候還叮囑我,要監督你喝牛奶。”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顧方圓哭笑不得,到底還是端起牛奶杯,一飲而儘。
“那今天你有什麼安排?”
“要上私教課。”
“晚上呢?”
“晚上也排滿了。”
“我幫你請個假?”
“爸,不用了,我落下了課程太多了,得好好學習才行。”
“好吧,我就是覺得,你過得太苦了。”
“爸爸小時候不上私教課麼?”
任玄顧仰起頭,好奇地看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問出類似的問題,顧方圓沒什麼猶豫,實話實說地回答:“我小時候沒上過私教課,我家裡雖然不算太窮,但對教育這一塊算不上上心,我上的是公立小學,三四點放學我就會回家了。”
“回家後做什麼?會有很多作業麼?”
“也沒有很多作業,大概寫半個小時就寫完了,”顧方圓很久沒有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了,但一想起來,總會繞不開一個人,他頓了頓,才繼續說,“寫完之後,我就會出門玩,我那時候有很多朋友,我們會玩溜溜球,會玩捉迷藏,有時候還會去遊樂場。”
“你剛剛想到了什麼?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任玄顧真是個敏銳的孩子。
顧方圓原本想糊弄過去,但對上他明亮的眼神後,又不忍心對他撒謊。
他歎了口氣,說:“想到過去的朋友……們了,已經好多年都沒聯係過,在很小的時候,總會覺得,一輩子都不會分開,會永遠、永遠在一起的。”
“隻有家人才會永遠在一起,”任玄顧年紀雖小,但卻很會安慰人,“人生路漫漫,能短暫地走一段路,已經是很大的幸運了。”
顧方圓心中熨帖,他正想轉移話題,又聽任玄顧說:“爸爸,跟我講講你年少時最好的朋友吧,我有時候能見到你和那些‘太太’們交往,但總感覺,他們算不上你的朋友的。”
顧方圓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在餐桌麵下的左手,過了幾秒鐘,他才輕輕地說:“沒什麼好說的,已經十年沒聯係過了。”
“十年?那就是你和任先生結婚後,就不聯係了?怎麼,他反對你們結婚麼?”
任玄顧有些時候真不像是個十歲的小孩,他簡直敏銳得可怕。
顧方圓沉默了一會兒,他聽到他的兒子對他說:“爸,對不起,我好像讓你傷心了。”
“不是你的問題,”顧方圓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掙紮地開了口,“是我很久沒想到他了,我們曾經真的很要好,後來因為一些事分開了,和你父親無關。”
“分開?”任玄顧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突然冒出了一句讓人驚愕的話語,“爸,該不會是任先生橫刀奪愛,逼迫你們分開的吧?”
“你這孩子腦洞未免太大了,”顧方圓以手扶額,感覺自己頭有點痛,“他沒有橫刀奪愛,也沒有逼迫我和他在一起,我和譚申也不是情侶關係。”
“譚申?你那位曾經的朋友叫這個名字?”
“對,譚申,譚嗣同的譚,申城的申。”
顧方圓說出了這句話,恍惚間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落日西下,有個少年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將紙推到了他的麵前,一字一句地說:“我叫這個名字,是‘譚’不是‘談’,以後不要寫錯了。”
顧方圓以為他已經將這個名字連同過往的那些記憶都忘了,但其實他還記得。
不止記得譚申那個人,還記得和譚申有關的所有的事。
就像當年寫在紙上的那個名字,刻在了他的記憶裡。
“他長得很好看,”顧方圓也沒想到,多年後他提到譚申,第一句話竟然是評價他的外表,“我和他小學、初中、高中都一個班,讀大學的時候是校友,他一直都是校草,有好多人都喜歡他,每到情人節的時候,他收到的巧克力都吃不完。”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其實不愛吃巧克力,他一開始想扔,我攔著不讓他扔,我說都是心意,至少要收下吧,然後他就說拿回家放著吧,放過氣再扔,就不算辜負彆人的心意了吧。”
“他總是這樣,有自己的一套腦回路,有時候會不經意間傷害到彆人,他還覺得自己的做法沒有錯。”
“那麼,”任玄顧的聲音變得很輕,“你被他傷害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