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夏指尖在屏幕上輕劃一下接起來,電話那端立時傳來一個元氣滿滿的活潑女聲:
“喂?夏夏,你準備好了嗎?我已經到你家小區門口了,需要我上去接你嗎?”
聽著這個聲音,樊夏腦海裡頭一次慢慢浮現出了一個帶著點模糊的人像。但感覺對她來說隻能算見過一麵的陌生人,主要是昨晚李佳樂來家裡時給她留下的畫麵。畢竟在此之前,她記得的人除了父母外就剩她自己了,什麼朋友什麼同事,不存在的。
算起來,這是她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能想起的和“前一天”有關的記憶。
樊夏一時不知該喜這算不算病情小有起色,還是該憂據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她就剩下那麼點印象了。
樊夏抿了抿唇:“不用了,我馬上下來。”
“好的,那夏夏你多穿點衣服,記得帶傘哦。”
掛了電話,樊夏看了眼身上的黑色職業套裝,之前她都沒注意,這應該是她昨晚決定要回公司上班後準備好的。
很好,不用再換衣服。從打開的衣櫃裡隨手找了一件同黑色的加厚長款風衣穿上,樊夏想了想,將沒看完的日記塞進包裡,再拿了一支黑色中性筆,她決定繼續保持記錄日記的好習慣。
拿上傘和鑰匙,樊夏提著包鎖了家門,腳步匆匆地往樓下走。至於放在客廳櫃子上的那瓶醫生開的藥她則沒有拿更沒有吃,一是腦袋其實已經沒有起床時那麼疼得厲害了;二是吃了藥容易犯困,她今天畢竟是要上班的,在家的時候嗜睡沒什麼,上班可就不行了。
因著是早些年建造的老小區,雖然附近交通方便,生活設施完善。但小區內每棟房子總共隻有7層高,並沒有安裝電梯,每天上下樓都要靠十一路自己爬樓梯。
樊夏家就住在6樓,她穿著黑色低跟鞋低頭順著樓梯“噠噠噠”地下樓。低低的鞋跟落在水泥階麵上,碰撞出清脆的響聲,在狹窄的樓道裡清晰無比,帶著淡淡的回聲。
樓道裡光線有些昏暗,頭頂昏黃色的聲控燈在腳步聲的刺激下一盞接一盞地亮起,照亮這方不大的空間。樓梯扶手鏽跡斑斑,白色牆皮脫落露出後麵灰色的水泥牆麵。
每層樓的牆上都貼著幾十張的白色小廣告。隨意掃一眼都能看到“管道維修”“開鎖換鎖”“洗抽油煙機”等字眼。樓道空曠乾淨,沒有堆積任何雜物,連垃圾都沒有,空氣裡漂浮著一股淡淡的灰塵味。
一連不停歇地下了5樓,樊夏腳步越來越慢。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一路下來整棟樓房都太過安靜了。老舊的樓道裡一時隻聽得到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和樓外簌簌的雨聲,明明隔音很差的房子卻聽不到僅一牆之隔的其他人家的動靜聲音,沒有絲毫的煙火氣。
之前在家時偶爾能聽到彆人上下樓的動靜也沒有了,這期間她沒有遇到任何一個人,就好像這裡是一座空樓,隻剩下她一個人在的那種感覺。而樓道裡的回聲更是加重了她的這種錯覺。
不是有一種說法叫,隻有沒人住的空房子才會有回音嗎?
“大概是都上班去了吧?那沒有人在家也是正常的。”樊夏搖搖頭,試圖甩去自己突如其來的胡思亂想。
然而直到她打著傘走到小區門口和李佳樂成功會麵,都沒有再見到過任何一個除她以外的住在小區裡的人,門衛室的大門也緊閉著,看不出來有沒有人在裡麵。
“佳樂,你等在小區門口的這段時間有看到除我以外的住在小區裡的其他人嗎?”
李佳樂依舊是昨晚的那身打扮,紮著單馬尾,臉上戴眼鏡身穿黑色職業裝。看見樊夏後收了自己的傘,帶著燦爛笑容親親熱熱地擠進樊夏的傘下,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聞言眯了眯眼,不假思索的說:
“見過了啊,大家都趕著上班呢。說起來你們這個小區看著老,大家生活水平實際上都還不錯。我看到好些人都是開車去上班,很少有和我們一樣坐地鐵的。”李佳樂頭朝樊夏的方向偏了偏,語氣向往:
“你說我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錢買一輛自己的車,天天擠地鐵真是煩透了。唉,你也知道,我那對父母一直偏心的可以,有什麼好東西全部留給我那弟弟了。這還不算,還想讓我把工資也交出來供著他。一副不把我榨乾不罷休的氣勢。”她憤憤道:“我有時簡直懷疑我不是親生的,早晚我要從那個家裡搬出來……”
話題就這樣越偏越遠,去地鐵站的一路上李佳樂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她那個重男輕女的爸媽和她那個小她三歲的吸血鬼弟弟。
說實話,樊夏不是不尷尬的。畢竟從她現在的感覺來說,李佳樂隻是一個昨天才見過的陌生人,她說的那些事樊夏也毫無印象。這就像一個才剛認識的人就自來熟地和你抱怨家裡的私密事一樣,性格使然,她讓無法感同身受地和對方一起吐槽討論這種私事。
可偏偏兩人的關係實際上是認識多年的發小,這就造成了樊夏為了不讓好友傷心,明明心裡尷尬一片,麵上還得裝出兩人關係很熟,一副為閨蜜不平的樣子,不停地“恩恩”應聲。先前那個隻讓她困擾了一小會會的問題也早已不翼而飛。
直到地鐵到站,李佳樂才意猶未儘的停下來,然後捂嘴驚呼一聲,歉意道:“哎呀,我忘了。這些事你現在應該都不記得了吧。”她語氣裡掩不住的失落:“夏夏,你要早點想起來啊,我們明明是那麼好的朋友。”最後一句歎息幾不可聞:“怎麼能忘了我呢?”
正值上班高峰,地鐵裡的人很多,好在還沒到那種人擠人的地步。她們是中途上的車,座位是肯定沒有了,地上儘是數把雨傘上滴落下來的水漬。兩人找了個空曠些的地段站好,拉住吊環扶手穩住身形。
本站上下車的人不算多,車門很快關閉,地鐵緩緩加速往下一站駛去。她們上的這截車廂裡大多數是年輕人,不管站著的坐著的,每人手裡無一例外拿著一個手機,低頭玩得可專心。
車廂裡沒有人說話,李佳樂也不好意思旁若無人的繼續和樊夏聊天,徑自拿出手機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