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推著車?”風淩問。
他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眼超市門口被整齊疊放的購物車,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把袋子卸下來,自己放在地上掂量兩下,苦著臉說:“還挺沉的。”
“那?”風淩抱臂等他說話。
卓寒晶把袋子分成兩個把手:“你拿一個,我拿一個,咱倆拿,先去買完那個麵包先……”
於是他們一人拿了一個把手,有時步調又不一致,時而是風淩適應卓寒晶,時而是卓寒晶適應風淩,這兩人像手腳不協調一樣,卡了又卡。卓寒晶抬起的腳頓了頓,連忙停下,拉著風淩外套的袖子往回走:“過了過了。”
等他們總算到了公園的時候,都已經到下午四點了。那一袋子年貨最終成了風淩的負擔,他一路吭哧吭哧地搬得要死要活,直到卓寒晶總算選了個還算陰涼的沒人的地方,他這才鬆一口氣,把袋子放下。
“有那麼重?”卓寒晶漫不經心地問。
“……袋子擱手。”風淩沉默了。
卓寒晶似乎隻是例行公事,問一句顯得他很關心,但沒有過多地問。他俯身鋪好墊子,叉腰呼出一口氣,抹了下頭上的依稀的汗,隨手從包裡抽了條乾淨毛巾丟給風淩。
兩人可算坐下了,風淩坐了會兒,又覺得不夠舒服,於是直接在墊子上躺了下來,卓寒晶也跟著躺了下來。
“為什麼我們要這麼拮據呢?”卓寒晶疑惑地問,“我們家所有人的錢加起來,再怎麼也有個百億左右了吧?我們為什麼這麼窮呢?”
“簡單。”風淩的手墊著頭,“咱要養一大家子唄。這天下哪有哪個富豪家庭一家裡住一百多個人、而且其中六十個人還是自己本家的親戚的?誰叫我們分支多。”
卓寒晶想了想,埋怨起來:“他們都幾歲了,又不是小孩,能不能給我滾出去,不能自力更生嗎?每個月光水電費都要花個好幾萬了,還有飲食費,管家他們的雇傭費……啊對了,他們開車的油也算一個。什麼時候我們能有錢窮奢極欲一下啊?”
“死了之後吧。”風淩平淡地說,“窮奢極欲地辦個葬禮party,叫他們在我們棺材上開香檳,再叫個維也納知名古典樂團……我想聽他們演奏克羅地亞狂想曲。”
“他們可不管克羅地亞狂想曲。”卓寒晶懶洋洋地揪了一小角吐司,沒吃內陷,“我在想,我們能不能再擴展一下業務,不隻是做出版業和房地產,再搞點捆綁業務……造紙廠就不錯,能自給自足,錢也能多來點。”
“可以,但你得想有沒有人願意給你撥款。”風淩指了指虛空,“那幫老頭很煩,還是股東,乾什麼都繞不開他們。”
這會兒他直接拿了一塊切好的,坐直了:“我們可以做個分層的,一部分去做普通紙,壓低成本,向公眾售賣;然後再分一部分去做高端紙,騙一下我們這個階級的人……”
風淩笑了:“咱這個階級的又不完全是傻子,要做出去,隻能靠賣人情,多推廣。”
“然後我們就會帶動紙業的奢侈品潮流,然後就要宣傳我們的紙多厲害,再說我們出版的書都用的是這些高端的紙,書的價格緩慢上升,就說是高檔紙張……”
“出不了幾年你就得被投訴。”風淩悠閒地開了包豬肉脯。他有些困了,於是合上眼,還微笑著,卻幾乎要睡著了。卓寒晶也以為他要睡個覺,陪著他躺下來,不出多久,他也略微有了些許困意,眯著眼睛,看著清風吹拂樹葉,那些從樹葉的縫隙裡落下的陽光也搖擺不定。
“寒晶。”風淩突然說,“你有想過,我們還有多遙遠的未來嗎?”
卓寒晶快睡著了,愣怔地轉頭看他。
“現在赫斯提亞教派和凱撒教派之間的形勢很不妙,就像卓凡姐說的……戰爭就要來了。”他喃喃著,不像是說給任何人聽的,“我有點害怕,我怕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場戰爭,你會何去何從?我又會在哪裡?”
遠處的小孩的風箏落了,笑嘻嘻地跑過來撿了起來。卓寒晶像是在發呆,盯著頭頂的陽光,平淡地回答:“我從沒想過這些吧。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會和我一起走的,我知道。爸爸走了的時候也是,現在坐著卓家家主的位置也是。我想不出我們分開的理由,哪怕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可我們是從小到大都一起過日子的,哪有分開的說法。”
風淩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和卓寒晶對視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再次轉過頭,看見遠處冒出新芽的樹墩上停了一隻鳥兒。他沒來由地顫抖起來:“我隻是…害怕。”
兩個人一起沉默了,仿佛沉默就是他們的回答。風淩兩歲那年,因為被卓寒晶的父親卓恩從福利院裡挖出來,就和卓寒晶一起生活,視作他的哥哥。風淩的異能覺醒得很早,跟尋常異者的時間比要早上十年左右,而且那異能和卓寒晶也很適配,所以才破格算作本家的人。
分離這個詞於他們來說,似乎是個很陌生的概念。
“但是,我不會放任這種事情出現。”卓寒晶看著遠方,平靜地承諾,“我知道我們的未來有可能多凶險……戰爭。所以,我很想保護你。”他笑起來,“雖然我的個子還沒你高。”
風淩沒有笑,他沉默地注視著卓寒晶,低下了頭,卻從未把視線從卓寒晶的臉上偏開。他眨了眨眼,身體微微晃動,那顆心臟不停地跳動。隨後,他平視卓寒晶的眼睛:“我有話想說,有話想對你說。”
卓寒晶也看著他,靜候他的後文。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他說:“我愛你。”
說罷,他低下頭,右手下意識圍住卓寒晶的肩背。他側過頭,銜住卓寒晶的嘴唇。
兩顆心臟在不停地跳動。卓寒晶仿佛無法呼吸一樣,胸腔起伏著,他試探著把手放在風淩的肩膀上,不敢呼吸。
他突然想笑,卻沒有表現出來,他的大腦為他綻開一朵又一朵的花。輕風很舒服,四周的喧鬨聲似乎還沒有他的呼吸聲吵鬨。
“我……”他想著,卻不再有後文,他的思緒太混亂,無法整理出一句完整的話。
刹那間,一個人影從樹梢隱隱約約地閃了過去,驚起一隻鳥兒和一隻蚯蚓。
於是,草地被渲染得鮮紅,那顏色仿佛被衝淡了,被透明的液體浸成淺色。
草地靜默半晌,風淩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越來越輕、越來越重。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肩膀上流了下來,順著衣袖,靜靜地跌在墊子上。他的耳朵不知為何耳鳴了,那些紅色的粘稠物沾滿他的四周,他的發梢,他的一切。
“嗡”——大腦沒有聲音,空無一物。微微地,他懷裡的身軀的胸腔出現一絲跳動,慢慢地又落下來,了於寂靜。直到這時,卓寒晶的心臟才發出第一次聲響。
然後,他回答:“我也愛你。”
尖叫聲此起彼伏,可他什麼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