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盛的正午十分醫院大廳裡卻依舊人滿為患，消毒水濃烈的氣味被壓縮在醫務人員急匆匆的步伐和翻飛的衣角之下。
七海建人站在一樓大廳處對著匆忙趕來的伊地知潔高招了招手。
“七海先生！”
伊地知潔高跑上前，伸手扶了下眼鏡，喘勻了一口氣後道，“已經跟窗確認過了，昨天上午在石景山路那邊發生的車禍根據後續對事故現場的檢測來看，確實有遺留的咒力殘穢，保守估計應該是2級以上的咒靈。”
“……我明白了。”
七海建人點頭，側過身看了眼不遠處坐在長椅上的低垂著頭的春和，此時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都坐在她身側。
“這件事我會轉告春小姐的，麻煩你了伊地知先生。”
“不，這沒什麼。”伊地知潔高擺手，“春小姐幫了我們很多，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過……”
他的視線穿過重重人影，帶著惻隱之心，“春小姐她還好嗎？”
七海建人聞言歎了口氣。
早上在接到家入硝子電話的時候，他恰好還在高專，因為現在外界情況特殊家入硝子不能隨意離開高專，於是他就被拜托幫忙了解下情況。
而現在，看著春和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他也不能確定對方的狀態是否能稱得上好。
因為除了在剛去醫院的路上時還能明顯感覺出對方強烈的恐慌和無措，之後在確認了父母的遺體後她就再也沒有露出過任何表情。
沒有崩潰，沒有不可置信，整個人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情緒和生氣，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絕症病人。
這樣的情況，實在不知道讓他們怎麼去安慰，因為在這個時候所有的言語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遠處座椅處，虎杖悠仁盯著牆麵上的電子時間表，在秒針剛轉過10分的時候，立即開口提醒道，“……春小姐，時間差不多了。”
耳側響起少年小心翼翼的聲音，春和眨了眨僵硬的眼睛，回過神對他點頭。
“好。”
關節處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呲’聲，她麵色如常的站起身，在釘崎野薔薇和虎杖悠仁擔憂的視線下慢慢走到護士站。
此刻護士正在打印東西，見春和來連忙拿出了幾張單子遞給她。
“死亡證明隻要填寫這幾個地方，填好後就可以去窗口結清費用了。”護士說。
春和點頭，靜靜的看了眼證明上兩個熟悉的名字，然後認真的在每一處空位上寫下自己的信息。
幾分鐘後跟護士確認了信息無誤，她拿著單子走到窗口排隊等待結算，身後還亦步亦趨的跟著虎杖悠仁二人。
這時，剛跟伊地知潔高道彆的七海建人走到了春和身側，他組織了下語言道，“春小姐，剛剛伊地知先生已經確認過了，車禍的發生可以肯定是由於咒靈引起的。”
“謝謝，我知道了。”
春和平靜的說著，那雙瞳孔沒有任何神采，“麻煩幫我跟伊地知先生轉告一聲，辛苦他了。”
這個狀態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對勁吧？
七海建人有些苦惱的皺了皺眉，他重新開口，“我會的，那麼接下去有什麼打算？需要我先聯係好葬儀社和寺院嗎？”
在日本，人過世後需要通知葬儀社，市役所和寺院，這樣好安排接下去的葬禮行程。
“不用了。”春和搖頭，“我打算直接火化。”
她不需要這些儀式。
春和的話讓七海建人他們有些默然，三人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對於七海建人這種有資曆的咒術師來說，死亡是非常稀鬆平常的事，身在咒術界他們每時每刻都可能要麵對自己或同伴的死亡，內心早已對生死看得平常了。
所以在遇到像春和這樣還沒有完全踏入咒術界的人來說，即使是已經經曆過非常多的他也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份沉默直到葬儀社到達現場，春和準備上車的時候才打破。
“春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七海建人開口。
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也連忙道，“是的，我們也……”
“謝謝，但是不用了。”
春和打斷了他們的話，她站在車門旁對三人微微彎腰，“謝謝你們陪我到醫院，接下去的事就讓我一個人去做吧。”
“可是……”
“好吧。”
七海建人點頭，保持了成年人之間體貼的尊重和禮貌。
“如果有什麼事請隨時給我打電話。”
“謝謝，我會的。”
四人就此告彆。
之後的事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鍵，連春和自己也記不清她是怎麼度過這段時間的，腦子渾渾噩噩，等回過神時，她已經走出了葬儀館。
十一月的天暗得很快，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霞光在遠處漸漸隱沒，晚風吹著枝葉沙沙作響，春和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站在路邊。
時不時有奔急的轎車呼嘯而過，春和抬頭看著遠處暮色四合的晚景，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突然感覺到很迷茫。
四周空蕩一片，世界如此安靜，而她卻根本不知道能去哪裡。
她靜靜的站著，抬頭望天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風化已久的雕塑。直到晚霞徹底落下，直到黑幕遮擋天際，耳邊才隱約響起了由遠及近的汽車轟鳴聲。
一輛出租車突然停在了春和麵前。
前照燈的光線刺得她眼睛酸痛，左側的前車窗被搖下露出了車內司機大叔的臉。
“姑娘，你站在這裡做什麼？是打不到車嗎？你要去哪裡我載你去，剛好今天最後一趟了。”
“……我不知道。”
“什麼？”
司機大叔的表情有些疑惑，他探出頭看了春和一眼，然後視線轉移到春和的身後，在那裡不遠處隱約寫著葬儀幾個字，他稍微想了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心中有些唏噓，司機大叔歎了口氣，聲音放緩到道，“那就回家吧。”
“不知道去哪裡，那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