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嚕的水泡聲,將她的意識淹沒水底,就像做了一個沉長的夢,一個,她永遠也不想醒來的夢。
“阿姊!”
“阿姊!”
呼——
岸上那一聲聲呼喚與湖邊隨風搖曳的紅色彼岸花最終將她喚醒。
她從這場噩夢中睜開雙眼,也從死亡邊緣爬了回來,求生的希望讓她奮力向上遊去。
太康三年,東齊出兵伐楚,邊境告急。
——荊州·雲夢澤——
距離楚京幾百裡外,有一片湖澤,名為雲夢,其範圍之廣,足有千裡,最南邊有一鄉,雲夢鄉。
自漢室終結,諸胡南下,中原王朝更替頻頻,接連不斷的戰亂,讓百姓苦不堪言。
咚咚咚!——
鄉間敲響了銅鑼,朝廷的告示,引來了百姓的圍觀。
識字的書生看著告示逐字念道:“東齊出兵進犯,朝廷征召,凡農戶,每戶有男丁,年滿十四者須出一人應征,十日後於縣署報道,凡入伍者,可免五成賦稅。”
“朝廷剛剛漲了一半的稅收,眼下又要征丁,還讓不讓我們活了?”告示剛張貼出來,便惹得民怨四起。
自太康元年以來,朝廷就已經漲了三次賦稅,麵對征兵,原本就無法解決溫飽的農戶們自然是百般不願。
“我家中隻有我一個男丁,若是應征入伍,我的老母與妻兒可怎麼活呀。”
“五成的稅收也才一半!”一個長臉老翁憤怒道,“馬上就要征糧了,朝廷不用一文錢,就想要抓走壯丁嗎?”
“大澤的水患剛剛平息,朝廷的稅不減反增,人都要餓死了,或許參軍還能混口飯吃。”
“可我聽說軍營裡也吃不飽啊。”
“過幾日就要征糧了,還是想辦法先湊齊糧食吧。”
“朝廷趁征糧時抓丁,可真是好盤算。”
“誰說不是呢。”
老翁一瘸一拐的回到家中,妻子替他倒了一杯水,他憤怒的拍響桌子,“這次,朝廷不但要征糧,還要抓丁。”
“什麼?”妻子手中的茶壺差點脫落。
“慌什麼慌!”老翁見妻子這般,便開口訓斥。
“今年的稅長了五成,除去租用,咱們的糧食剛剛夠,可若是都給了朝廷,你我跟三個孩子,怎麼活啊。”妻子轉過身委屈的哭道。
然而老翁在意的卻並不是糧食,“你沒有聽見我說朝廷要抓丁嗎?”
“我隻有三郎這一個兒子。”老翁又道,“如果真的與東齊交戰,幾乎不可能活著回來。”
聽到這兒,妻子哭得更加傷心了,這讓老翁心中的怒火更盛,“哭哭哭,就知道哭!”
“蕭翁。”一聲呼喚壓去了老翁心中的怒氣。
“哎呀,劉郎君大駕光臨,什麼風把您吹來了。”老翁急忙起身迎接這位地主之子。
---------------------------------
——湖澤——
在背陽的山腳,有一片胡澤,太陽無法照及的地方,長滿了血色彼岸花。
“阿姊,阿姊!”少女朝平靜的湖麵焦急的呼喚著。
隨著一陣冒泡,一名瘦弱的女子從湖底遊了上來,她將一條魚高高舉起,“四娘,看,今晚有魚吃了。”
少女終於鬆了一口氣,“阿姊,你嚇死我了。”
剛從死神手裡掙脫的女子遊回了岸上,看著快要哭鼻子的妹妹,強裝鎮定的捏了捏她的鼻頭,寵溺的笑道:“傻丫頭,我的水性,你怕什麼?”
然而轉頭,她便驚魂未定的看著水麵,以及對岸,那一簇盛開的彼岸花,火紅的顏色,極為魅惑。
少女搖頭,撲到女子的懷中,“我就是擔心阿姊嘛。”
“身上都是水呢。”女子說道。
“不管。”
“好啦好啦。”她揉了揉妹妹的腦袋,“走,回家。”
“好。”
剛要轉身,二人便瞧見了鄰家前來洗衣的娘子秦氏,蕭懷玉並不喜歡這個婦人,但出於禮貌,還是道了一聲,“秦娘子。”
“喲,是蕭家的女郎啊。”秦娘子看著頭發散亂的女子以及她手裡的魚,調侃道,“這是哪家的女郎,竟還會下河摸魚,不認識的,還以為是個兒郎呢。”
秦娘子一向嘴碎,蕭懷玉未與之爭論,便帶著妹妹匆匆離開了湖澤。
“阿爺,阿娘…”
然而剛一到家,隻見父親與母親雙雙沉著臉色。
“懷蘭,你先出去,我有事要與你妹妹說。”老翁一副凝重的樣子說道。
蕭懷蘭皺眉,下意識將妹妹護在身後,“有什麼事不能當著女兒的麵說嗎?”
“二娘…”母親也想要勸說。
“阿姊出嫁了,女兒就是家中的長姊。”蕭懷蘭卻不肯退讓,“是不是姓劉的又來了?”
“放肆!”蕭父拍桌而起。
蕭母隻得從旁調解,並向蕭懷蘭解釋道:“劉郎君是來了,並且帶了聘禮,二娘,你也知道咱們家的情況,朝廷的稅收一年比一年重,與其讓四娘跟著我們吃苦,還不如尋個好人家嫁了呢。”
“我呸!”對於父母的做法,蕭懷蘭很是生氣,“姓劉的不過是貪圖美色,否則我年長在先,他又為何點名要四娘,不就是因為我長得醜陋,像男子嗎,況他已經娶了妻,四娘嫁過去會有好日子嗎,他究竟給了你們多少好處,你們竟答應賣自己的親生女兒。”
啪!——
蕭懷蘭的話引起了蕭父的不滿,於是不由分說的揮下了長滿老繭的手掌。
“阿姊。”少女見之,哭著擋在了姊姊麵前,“我嫁,我嫁。”
憤怒的蕭懷蘭朝父母怒瞪,“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蕭父還想要動手,被蕭母死死拉住,“朝廷不但漲了稅,還要抓壯丁,如果四娘肯入劉家,劉家就會替我們交上這筆賦稅,並且你弟弟也不用去軍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