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劫十二峰近昆侖,高峙入雲,山腰的樓閣清晨日暮常覆薄霜,山巔更是終年飄雪。
此時正值清明前後,下山的時候可以踩著青石板,從雪後初晴一路走到春花爛漫中去。
慕言白站在沿街店幌招展的茶樓上,入目一片梨雲梅雪。
街上趕早市的人流就在這粉色的雲雪中穿行而過,熙熙攘攘,熱鬨得如同春色本身。
二樓雅座的珠簾“唰”的一聲,流珠輕碰。
來人在花梨木桌對麵拂袖落座,慕言白忙著看街景,來不及回頭,叫了一聲“師兄”。
楚宸見他出神,問:“如此好看?”
當然好看。
他前世最後的三年幾乎日日在魔教魚龍混雜的地盤上焦頭爛額,普普通通的早市,於他都可以稱得上是新鮮景象了。
他正要開口,隻聽“噔噔噔”幾聲響,卻是店裡侍應打扮的年輕姑娘踩著木樓梯上來,大步流星、氣勢逼人,簡直令人不敢相信雅座屏風上題的是“風清和雅”四字。
她端著大漆盤往樓梯口一站,沒好氣地喊:“楚公子在哪一桌?”
楚宸沒開口,用食指扣了扣桌沿。
姑娘氣呼呼轉身正要發作,結果回頭遙遙一見窗邊慕言白的臉,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慕言白在楚宸的注視下默默過來坐好。
他疑惑地看著這姑娘突然換上了一幅熱情好客的臉色,款款走來,一碟一碟有條不紊地布菜,姿態萬千風姿綽約,和剛才一比簡直換了個人似的。
“林雪晴,適可而止。”
過了一會,楚宸終於淡淡出言,打斷了她不住地慕言白臉上瞟。
他頓了一下,聲音倏然壓低:“告訴你父親,莊子上的消息先扣著。涉事人等一律看守起來,等我發落。”
“哎,是。”林雪晴頷首應了一聲,然而流轉的眼波就黏在慕言白那邊沒收過,笑得像個雌狐狸,“這位漂亮小公子……”
“和你沒關係。”楚宸冷硬地說,把蟹黃湯包的碟子挪慕言白麵前,任由林雪晴一臉幽怨地瞪他一眼,敢怒不敢言地“噔噔噔”下樓去了。
“看來你很招女孩子喜歡。”楚宸若有所思,突然抬眸看向慕言白,話鋒一轉,“覆麵為什麼不帶了?”
慕言白根本沒注意方才的暗流湧動,叼著一隻蟹黃包,好吃地幾乎來不及講話。
見問,咬著包子含含糊糊地答:“費事。”
“師兄和這位……姑娘,認識?”
“下屬而已。”楚宸說。桌上有店家特地送上來的當季名酒醉花陰,他執壺倒了一杯,淺淺啜了一口,若有所思,“店主是專門搜羅情報的,酒店不過掩人耳目罷了。”
慕言白點點頭,暗自皺眉。
按照時間線算,他此時從外被接回九劫山不過數月。就算貴為門派裡的小公子,這種事情也確實不會有人會跑來告訴他。
但是他上輩子當了數年魔教教主,對各派的暗樁都做過反偵。他記的很分明,劍宗下轄的分明沒有這一處。
這麼說來,這個酒樓應該保密等級很高。
……而楚宸沒有瞞著他。
非但沒有瞞著他,還大大方方帶他過來了。
慕言白實在很想問楚宸是中了什麼邪,突然帶他來這麼重要的地方……吃早飯。
然而他想起來楚宸頭頂大紅的、負數的好感度,斟酌了一下,放棄了。
無事獻殷勤,準沒好事。
但是冒冒失失去問絕對更沒好事。
他一麵戚戚然地想,一麵埋頭吃吃吃。
不得不說,這家茶樓的早點做的確實好。
芙蓉色的千層油糕綿軟甜嫩,桂花藕糖粥熬的晶瑩剔透,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欲。
其實慕言白在現實世界裡,就是個愛吃愛玩的樂天派。
穿書後一個接一個的任務壓抑了他的天性,如今係統不要他上刀山下火海,壓力驟鬆,他馬上就覺得活在這裡,能吃能喝的也不錯。
慕言白餘光看著楚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每次執杯的時候手指都會下意識摩挲一下杯壁。
他看了一會兒,反正吃的也差不多了,就溜出去結了個賬。
林雪晴趴在樓下櫃台上,正劈裡啪啦撥算盤呢,抬頭一見慕言白,眼睛都亮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眼前的小公子麵如冰玉,一雙桃花眼恰到好處,眼尾微微上挑,眉心的朱砂蓮紋更是憑空添了三分麗色,抬眸看人的時候簡直能壓倒三月的一切春光。
林雪晴暗暗掂掇,慕言白美得天真又無辜,毫無傷害性,而楚宸的劍眉深目看上去就很冰凍三尺,是隻可遠觀的類型。
楚宸是劍宗宗主首徒,作為未來的門派繼承人,他表現得一向沉穩持重,傳言裡也和同門師兄弟不怎麼親近。
如今楚宸卻突然帶了一個又乖又漂亮的年輕小公子在身邊,饒是當了多年的屬下,林雪晴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既然楚宸吩咐與她無關,那林雪晴自然也不會多問。她說:“公子可是要添些什麼?”
慕言白搖搖頭,讓她結一下賬。
林雪晴臉都白了。天可憐見,這是楚宸帶來的人,林雪晴為人再狂再潑辣也是個屬下,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收這錢。
但是不收……又沒法跟這位解釋。
好在這個時候楚宸下樓來了。
林雪晴如蒙大赦般向主子看過去,準備尋求指示,結果楚宸絲毫餘光都不給她,向著慕言白淡聲道:“這是乾什麼?”
以慕小公子的見解,吃白飯肯定會讓人沒什麼好感,他應該表現得懂禮貌:“怎麼好意思讓師兄破費……”
結果話音剛落,他就眼睜睜看著楚宸頭上的好感度條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