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李莊的時候,天色昏沉。
算來已經二更了。
一輪慘白的上弦月懸在天際,映出纖細而彎曲的一抹銀色。投落到地上的光線也是淺淡而單薄的,幾乎照不亮什麼。
大院裡一棵碩大的月桂樹影婆娑,邊緣融在無儘的黑暗裡,讓黑暗似乎在視野裡無限延展,森森然欲噬人,顯得靜謐又詭異。
他們宿在鄉紳備下的客房裡。
兩個房間剛好相鄰,都是充滿鄉紳宅邸氣息的裝飾,從雕花馬蹄窗到內裡的白玉擺件,從裡到外都透露著一股家產殷實的氣息。
總而言之,地方很軒敞,東西也齊備。
但是慕言白一踏進這裡,還是覺得有點說不出來的奇怪,似乎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慕言白在屋子裡踱了一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字可能是“空”。
其實不止是鄉紳的大宅空,整個李莊都空。
楚宸發現鬼修難纏後就請示了門派,把全莊的人都疏散出去暫時避險了,因此方圓幾裡都沒有人煙。
缺乏了人氣,鬼氣就顯得很明顯。
要是換了彆的修士倒還好,慕言白這個教主和歪門邪道可謂是老相識,感覺自己要被鬼氣熏窒息了。
他睡不著,乾脆披著外袍,開始在空空的村莊裡晃蕩。
教主大人有能力自保,走夜路根本沒帶怕的,也沒通知楚宸,吊著一隻胳膊一個人溜溜達達到了白天的宅子。
踹開門,慕言白預先把畫好的符點了。
紙符安靜地燃燒,躥起穩定的藍色火焰,四周寂靜無聲,和預測中的一樣沒有異常。
慕言白這才慢悠悠地踱了進去。
他想知道究竟是誰能模仿出第一禁陣。要知道,陸羽澤複原出金骨連環陣,震撼黑白兩道的時候,慕言白都當上教主一年多了。
所以按照時間線,這裡除了他,根本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親身體會過這個大型殺陣。
這天下劍陣樂三宗並立,但三宗所有宗禁術都心照不宣地各自嚴格封禁。
金骨連環陣,被封在邶山陣宗。
上輩子江湖領袖一致同意,若非此陣,絕對不能困住慕言白這個詭譎莫測的魔教教主,這才由陣宗幾個核心人物進行了秘密複原。
金骨連環陣有四大特色——
邪祟起陣,無有生門,環環相扣,枯骨連城。
這幾大特色絕無僅有、空前絕後,不僅使得金骨連環高居禁陣榜首,也使得它異常難學。
比如百年間完整學會布陣的就一個陸羽澤。
現在的鬼修邪陣前兩個特色都占了,完全就是金骨連環的簡單複刻,山寨劣質版本那種。
雖然已經被破了,但還是讓人餘悸猶存。
慕言白舉著照明符,仔仔細細檢查了四周。
由於守棺的修士們都已經被撤走了,所以大堂裡十二口棺材被楚宸親自封死鎮牢了。
他也沒放過,事無巨細地探看一遍。
……居然並無異樣。
慕言白眉間微蹙。
有一說一,若是楚宸不出手,他還真的未必能找得到陣眼。
他盯著一排棺材,眉頭越皺越緊。
可能是看的時間有點久,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開始飄,突然就有了一個細思極恐的想法。
楚宸一開始盯了棺材很久……
會不會是因為,他當時也一眼看出來了金骨連環陣,在推陣眼?
不過一個劍修,和陣法八竿子打不著,怎麼會認識還沒被複原出來的金骨連環陣?
此時的慕言白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個想法在腦海裡輕輕一帶就過去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心道,能有這麼離譜的腦洞,怕不是自己大腦缺氧,該回去睡覺了。
這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他拖拖遝遝走回去,在路過隔壁房間的時候停了一下。
過了一會,楚宸屋裡的燈滅了。
於是四周隻餘下稀薄月色。慕言白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向前挪了幾步,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這一晚實在是靜謐異常,他倒黴慣了,對此雖然樂見其成,又隱隱覺得不安。
前思後想,還是決定喚出係統來問問。
係統沒脾氣,對於三更半夜把它拎出來加班也沒什麼怨言,任勞任怨地聽宿主問問題。
“你說這種天時地利都到了的晚上,就差鬨個鬼了,邪祟真的會因為白天的震懾就不出來嗎?”
【該問題不在係統權限可預知範圍內。】
慕言白毫不意外,了然地點點頭,繼而問下一個:“你說,上輩子救我的到底是誰?”
【該問題不在宿主可知範圍內。】係統公事公辦地說完,又補了句,【彆想了,我要是敢告訴你一個字,下一個被主係統程序銷毀就是我】
慕言白扼腕,一種同是天涯打工人的惺惺相惜感油然而生。
“那楚宸他為什麼要反複試探我,他在試探些什麼,這兩個也不能說?”
係統沒有回答,慕言白知道這算是默認不能說了:“那好吧……謝謝啦。”
他略微有點遺憾地歎了口氣,很鹹魚地在床上躺得溜平,合眸調息一會兒,見周公去了。
……其實這一點係統也不知道。
但這並不代表,係統不會好奇。
特彆是當它發現世界觀裡的感情線再次出現了bug的時候,這種好奇感達到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