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白拿到密報的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裡,陸羽澤對世俗的逃離超過了一眾叫囂著退隱山林的老學究。作為一個天塌下來都在研究陣法的天才學霸,這位根本就屬於足不出戶的類型。
上輩子如果不是白道超過九成的宗主浩浩蕩蕩聯合找上陣宗大門,這位陣修首徒還躲在他的竹林裡表演真人版陋室銘。
是的,陋室銘。
這人不但不很少門,還省。
慕言白有幸參觀過他的居所,說是“家徒四壁”都是不準確的:他那房子根本就沒有四壁,就三麵牆,第四壁乾脆是一麵山崖充當的。
所以他為什麼會……疑似出現在聞風閣?
聞風閣大概相當於修真界的高端拍賣會,充滿了紙醉金迷的糜腐氣息——又俗又燒錢,簡直是為陸羽澤量身定做的克星。
陣宗,作為法陣玩家,主要產業對標民間捉鬼除邪,衍生產業上到皇室公侯利用法陣鞏固基業,下到黔首平民買小型法陣鎮宅安家,可謂油水豐厚。
據小道消息,陸羽澤作為陣宗首徒,根本不缺錢,但架不住他捐。
可能是出身底層,他的收入大部分都資助了凡間的育嬰堂一類機構,長年累月不間斷,可以直接評感動修真界十大人物那種。
極度厭世與瘋狂救世這兩種矛盾屬性在陸羽澤這個人物身上共同存在,以至於慕言白至死都沒摸清他的角色設定到底什麼樣。
前世白道正是通過反複強調“黎民之苦”,利用陸羽澤的“善”的一麵,致使他加入了圍剿教主慕言白的陣營,使魔教叫苦不迭。
但他的“善”也最終導致了慕言白沒有死在金骨連環陣裡,又讓白道叫苦不迭。
而他“惡”的一麵也很明顯,他很少出門,一旦出門,八成要血雨腥風——凡是落在他手上的惹了他的人,基本上都沒有善終的,甚至連全屍的都非常少,可謂狠辣至極。
總的來說,這個人有一套他自己的混亂的價值體係,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揣度的。
所以慕言白知道他去聞風閣的時候,就敏銳地嗅到麻煩的氣息了。
至於是誰的麻煩,現在還不得而知。
但他可以坐收漁利。
他歎了口氣,密報在他指尖碎成了齏粉。他看著飛速消失在空中的粉末,覺得雖然自己剛剛躺,還沒來得及平——但是現在還是有必要爬起來一下。
……
此時距離姚元禮定下的、去聞風閣的時間,還有兩日。
按照慕言白的設想,他去聞風閣是為了靜觀其變,萬一有金骨連環陣的消息,他就借機取得。
畢竟上輩子傷他最重的就是這個殺千刀的破陣,如果這輩子能把陣摸透了,他活長一點的概率就大了。
反之,如果沒有,他就逛兩圈然後回去——保持透明。
畢竟生命安全重於泰山,他可不能指望姚元禮這個半吊子給他多大的保護。不聲不響,低調行事,才是最好的選擇。
還有兩日之久,足夠他再短暫的安逸一會了。
今日時辰尚早,慕言白決定去多日未至的膳房吃個早飯,然後去上他逃掉了好多天的早課。
膳房大堂裡弟子多得人擠人,嘈雜的聲音像知了開會。慕言白端著漆盤,順著人流繞了一圈,硬是沒找到座位。
他今天沒穿他鐘愛的白衣服,老老實實穿的是全門派統一的弟子服——就算這樣,他光靠臉就收獲了一眾目光。
介於之前這門派裡沒什麼人有機會見到他摘下麵具的臉,對小公子的印象還停留在“戴麵具的卷王”,因此當慕言白站在大堂裡的時候,並沒有被認出來。
眾人嘈雜的聲音很快變得更加嘈雜了,然而嘈雜的內容卻變的統一了——
開始討論這個漂亮小道君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漂亮小道君本人聽了他從“某某峰新入門的弟子”到“某某宗師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愛徒”最終到“某某道君新收的童養媳”:“…………”
慕言白真的有被這些博大的想象力震驚到。
他瞅見一條長桌上空了一個位子,端著盤子準備過去。那一桌的弟子見狀,紛紛放下手中的早飯——居然都開始整理儀容儀表了。
慕言白差點沒有勇氣走過去:“……”
不至於吧,男女通殺。
反正最終他也不記得是怎麼坐下的了,隻記得旁邊那個女修激動的像過年,手抖得拿著筷子夾了幾次粉糕都沒夾起來,一個勁地紅著臉往這邊瞟。
這種場麵慕言白穿書之前也經曆過,隻不過現代社會大家多多少少收斂一點。
他此時確實是餓了,也沒管周圍人怎麼樣,開始自己吃自己的。
可能是這種當事人不管不顧的行為,讓慕言白在眾人眼裡的形象成了一個害羞膽小到不好意思抬頭,隻能靠吃飯掩飾尷尬的小弟子。
門派裡缺乏娛樂活動,況且本就魚龍混雜,有些人又因為長年累月身份低微,內心充滿不平與妒恨的負能量,八卦起來沒了底線。
很快周圍興奮的討論聲又響起來了:
“少糊弄我!……姚長老門下的,那天我跟著我師父去,遠遠看見姚長老帶著幾個關門弟子迎出來,最好看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