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第二天,褚桓依然是在草藥的味道中醒來的。
小芳——儘管得知了他的真名叫做“凶猛的毛猴”,但是褚桓個人覺得還是“小芳”倆字簡潔易懂又形象——這位朋友雖然依然動不動就對他做怒目金剛狀,卻一大早就起來,揮汗如雨地蹲在地上熬藥。
眼下已經是可以穿風衣的季節了,而小芳整天近乎光著膀子,居然還能這麼的熱,這讓褚桓有點費解。
是這位朋友的火力壯得異於常人麼?
褚桓側身用沒受傷那一邊的肩膀把自己撐了起來,從宿醉中清醒,他沒有感覺到不適和頭疼,可見南山那酒雖然乍一入口味道詭異,但肯定是好酒。
然而隻是這微微的一動,他原本憊懶放鬆的神色突然一凝。
有道說“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先挨揍後揍人,這是客觀事物的發展規律,因此褚桓不敢說自己有多大本事,但絕對是個挨刀挨槍子的專業戶,小到子彈擦傷,大到“三刀六洞”,他全都挨得經驗十足。
什麼程度的傷,怎麼養,養多長時間能好到哪種程度,這些褚桓都是再清楚不過的,像他身上這種對穿的槍傷,頭兩天不惡化不感染,其實就已經算是保養得不錯了。
可是此時,僅僅隔了一夜,他那新鮮的傷口竟然已經隱約開始結痂了。
且不說隨著年齡的增長,長期壓抑的心情和不良的生活習慣,他的身體素質隻會越來越差——就算在他的全盛時期,他也沒有過這麼恐怖的恢複能力。
簡直像是局部的細胞活性被極大的增強了。
他們給他用的什麼藥?
燦爛的晨曦中,褚桓心裡湧出了無數個念頭,常年與各種跨國亡命徒打交道的工作經曆,讓他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毒品。
綁在傷口上的樹葉,還有他喝下去的草藥,那都包含了什麼成分?
他會不會把鎮痛的作用誤當成來了傷口在愈合?
這時,南山端著一個盆子走過來,充滿活力地對褚桓打了招呼。
褚桓心中雖然疑慮重重,但是不動聲色地應了,他往南山的盆子裡看了一眼,隻見裡麵用半盆清水泡著幾根巴掌寬、兩尺多長的大葉子——就和他傷口上包紮的一樣。
南山單膝跪在他的床沿,彎下腰,小心翼翼地解開褚桓頭天包在傷口的葉子,不對比不知道,也許是脫水的緣故,從褚桓身上拆下來的葉子已經明顯發乾黯淡了,仿佛生命力被吸走了。
葉片上有一處黏著他一點血肉,南山把葉子剝下來的時候不注意牽扯了一下,褚桓雖然一聲沒吭,身體卻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疼——是真疼,但疼是好的,起碼代表他沒有被什麼麻醉。
南山注意到了他的反應,攤開掌心,貼在了他的額頭上,似乎是進行某種安撫,接著,南山掏出了一個小瓶子,倒出了一小把雪白的粉末,看起來像麵粉,比普通的白麵粉還要白一些,帶著某種特彆的氣味。
腥,褚桓想了想,感覺那味道是介於“血腥”和“植物的土腥”中間的味道。
不等褚桓觀察仔細,南山就把藥粉糊在了他的傷口上。
那不知名的粉末帶來的劇痛真是非比尋常,比直接澆辣椒水還讓人欲/仙/欲/死,褚桓覺得好像有人把長刺探進了他的傷口裡,又重新攪動了一遍。
不過他有“上藥肯定是疼的”這個心理預期,因此這次連哆嗦也沒有,隻是本能地繃緊了肌肉,咬牙扛了過來。
對於這樣硬骨頭的表現,南山抬起頭看著他讚賞地笑了一下,對他說了句話,聽起來和小芳的本名發音十分接近。
褚桓判斷這句讚揚地意思很可能也是“凶猛的毛X”。
他麵有菜色地接受了對方的讚賞,同時心懷憂鬱的想:“可千萬彆是凶猛的毛驢啊。”
奇跡般的,他胸中的疑慮雖然還在,但戒備已經去了大半。
疼痛的不摻假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褚桓冥冥中似乎有種直覺,讓他不肯相信南山是壞人。
招待所裡的標間隻有兩張床,擠兩個瘦小些的女孩子勉強可以,兩個漢子是萬萬睡不下的,小芳就把電視櫃上的電視搬到了一邊,褚桓看見他在上麵鋪了一張草席,枕著一個酒壇子睡了一宿,很有世外高人的範兒。
南山很自然地幫他裹好傷口,又花了幾分鐘,給他削了一根可以短暫地充當拐杖的木棍,便於他走動,在褚桓收拾停當後,拿出了幾個餅子分給他吃。
那是粗糧的餅,有發麵的也有死麵的,看得出來是幾天前做的,又乾又硬,像古代人出門才會隨身攜帶的乾糧,口感十分的喪心病狂。
不知名卻極有效的藥粉讓褚桓對他的來曆充滿了猜測,因此粗糧雜麵餅也吃得格外細致,他想從中嘗出一些神秘的成分來。
結果南山還以為是餅太硬他不好咬,立刻細心地給他倒了一杯酒,在褚桓莫名其妙偶的目光中,示範性地揪下了一塊餅皮在裡麵泡了泡,再拿出來遞給他。
褚桓:“……”
他感謝了南山的關心,默不作聲地接過來吃了,好生體會了一下口感從“喪心病狂”到“慘絕人寰”的全過程。
簡單的早飯中,褚桓開始了和對方磕磕絆絆的交流,他先是比比劃劃地問:“你們是要在這再等幾天嗎?等那個老師來。”
南山搖搖頭,表示那個人不會來了。
他表達得依然很艱難,神色有一點落寞,但是坦然,像是已經不再掛懷的樣子。
褚桓:“那你們什麼時候走?”
南山表示:等你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