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 “不好,我這樣怪猥瑣的。”……(2 / 2)

山河表裡 priest 4544 字 7個月前

褚桓一開始懷疑是不暢的溝通讓自己誤解了人家的意思,他遲疑萬分地重複了一回自己的問題,南山伸出手掌,在自己的肩頭和腿上拍了拍,而後雙手合攏,做了一個仿佛是“愈合”的手勢。

褚桓怔住了。

他很想多問一句為什麼,自己來曆不明,身上還帶著槍傷,而對方隻是與他萍水相逢。認錯人也就算了,現在對方明明知道了,還要因為照顧一個陌生人而停留嗎?

不過他終於沒有問,總覺得這種問題問出口,就好像在懷疑彆人的用心一樣。

那麼他懷疑嗎?

褚桓不懷疑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就是乾這個的,對他來說,疏忽大意是愚蠢的同義詞,他得時刻對周圍的環境保持謹慎的審視和一波三折的質疑。

隻不過當他看見南山那雙澄澈的眼睛時,就忍不住對自己懷裡的這一點質疑產生了自慚形穢的感覺,因此遮掩得很嚴密。

於是褚桓沉默了片刻:“那我中午請你們吃飯吧——對了,沒事我可以多教你說幾句普通話,你能給我多吹兩段昨天的曲子嗎?”

南山請人吃東西喝酒的時候很大方,被人邀請也不矯情,中午跟小芳一邊一個,欣然地架著褚桓出了招待所。

小縣城是來往旅客歇腳的中轉站,放眼望去,一排為旅遊團提供豬食團餐的小飯館,長得都像是一個媽生的,唯獨街角一家洋快餐店特立獨行,門口掛著的英文店名分外鶴立雞群。

當然,走近了一看,發現字母是漢語拚音。

角落裡還注明了拚音的內容“肯當雞”。

褚桓在牌子下駐足良久,斷定此乃麥當勞、肯德基和重慶雞公煲玩3P玩出來的娃。

不過“肯當雞”這誌向……是不是也有點太遠大了?

他滾下山崖的時候,通訊設備就掉的掉、壞的壞,直到此時,褚桓才終於花了五毛錢,借飯店的電話打給了老王,痛痛快快地聽了老王一頓臭罵,權當是來自前世丈人的愛的洗禮,而後拒絕了老王派人來接他的建議。

“住幾天我就自己回去,這邊環境挺好的,我就當旅遊了。”

老王沒有就此和他糾纏,隻是沉默了一會,問:“你剛才說你當時是怎麼掉下去的?”

褚桓麵不改色:“失足。”

老王:“……不扯淡能死嗎?”

“真是失足,不過現在已經改造好了。”褚桓輕輕地笑了一聲,“那社麼,回去彆忘了替我這個失足青年問小璐好,說好了,將來孩子生出來可得管我叫舅舅。”

老王的女兒小名就是小璐,兩年前嫁了個攝影師,現在就快生小孩了。

褚桓回想起來,發現自己整個青春期淨顧著為了她掐架了,掐得烏眼雞一樣,卻居然沒有一次主動約她出來看場電影,吃個冰激淩什麼的,連情書這麼膾炙人口的東西都沒有寫過,簡直是為了掐而掐,為了打架而打架。

舍本逐末得有點自作多情,顯得可笑得……近乎可愛。

“走了,再見。”他對老王說。

“肯當雞”賣發麵餅和炸雞,在褚桓天真地問“有沒有薯條——就是炸土豆”的時候,老板娘轉身去廚房給他端了一碗跟大土豆塊一起蒸熟的二米飯,伸手抓了一把粗鹽粒,往上一灑,豪邁地說:“吃去吧。”

褚桓:“……”

不過雖然山寨,食物質量卻出乎意料得還可以,發麵餅白胖得酥軟,炸雞黃澄澄的,遠遠就能聞到一股奇異的肉香。

小芳先開始對褚桓是十足的不耐煩,甚至有些敵意,頭天一起喝酒的時候,這種敵意已經消弭了一半,炸雞端上來的時候,褚桓看得出來,這位凶猛的毛猴是打算要跟自己化敵為友了。

他本人卻沒什麼胃口,褚桓摸遍了全身,翻出了僅剩地小半包煙,跟老板娘借了個火,臨窗抽了一根,坐回去的時候,南山卻突然抬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褚桓一愣,隻見南山用食指關節輕輕地在他肺部的位置敲了敲,嚴肅地看著他,頗為不讚同地搖了搖頭。

接著,南山縮回手,給褚桓遞過來一個雞腿。

褚桓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看了一會,他發現南山吃東西的時候,全神貫注得就好像在處理一件非常神聖的大事,一個渣都不浪費。

吃飯——對於褚桓而言,隻是維持生命的基本行為,他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喪失了食欲,好吃與不好吃對他而言沒什麼區彆,咬不動的乾癟雜糧餅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在他眼裡都一樣,三口解決,全部是味同嚼蠟。

但是此時他看著南山,忽然產生了某種“吃飯是一件特彆幸福的事”的錯覺,他試探地低頭咬了一口,感覺也沒有什麼不同,就是普通的雞肉而已。

於是褚桓忍不住又看了南山一眼,再一次被那種無與倫比的幸福感閃了一下。

“有那麼好吃?”褚桓心想,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把飄散得四處都是的精神集中回了手裡這個被咬了一口的雞腿上。

這樣,褚桓看一眼南山,吃一口東西,慢慢的,他麻木而不靈活的味蕾逐漸蘇醒,居然真的嘗出了滋味。

三個人很快把兩大盤摞起來冒尖的炸雞一掃而空,褚桓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吃撐了。

他結完賬,回頭看了一眼南山那平靜中透著心滿意足的表情,不知怎麼的,居然也產生了一點被同化的愉快。

不過……等等,音樂能愉悅身心也就算了,看著人家下飯又算怎麼回事?

秀色可餐嗎?

褚桓頗為尷尬地轉了轉指間的戒指,讓“逗你玩”仨字磨礪著他手指根的皮膚,麵色淡定、內心充滿譴責地想:“不好,我這樣怪猥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