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八月二十五日(2 / 2)

他的人緣是東三道上最好的,不僅因為他有職位權力,他本身也是個溫和而懂世故的人,不管什麼出身閱曆性格的街坊鄰居,他總能聊得開開心心,讓人挑不出他的半點毛病。

這樣的一個人,臉上自然總是帶著笑吟吟那股討人喜歡的勁兒,但現下張緡那張臉烏雲密布,陰沉得就快下雨了。

“宮中大亂!”張緡半晌隻蹦出了這麼一句,“這幾日間,恐怕城中亦不得安!”

……宮中大亂,也就是說大將軍和太監姻親終於打起來了?但是這和市井小百姓有什麼關係呢?

“賢弟休問短長,”張緡態度決絕地說道,“今夜警醒些,出入相友,守望相助,方是正理!”

……那行唄。

見少年口中答應,卻並未去尋弓箭,眼睛還在那裡瞟著爐灶,張緡有些不解,“賢弟此作何態耶?”

“……我還沒吃完飯。”

張緡頓時露出胸口被一柄大錘掄圓了勁兒狠砸一下的表情。

雖然幾句話的功夫,大腸略有點涼了,但還是很香的,吃起來咯吱咯吱,頗有嚼勁兒。

她專心致誌的吃飯,院外漸漸傳來亂糟糟的聲音。

趁著動蕩還未及這條街上,有計較的連忙去打水,買柴,沒計較或是甩手掌櫃的則在激烈地分享和更新關於朝廷局勢的新信息,批評大將軍的冒進,以及宦官們的禍國殃民。

……甚至還有批評她的!比如說——大家都出門來交換情報,怎麼那個殺豬的外來戶就仍是關門過自己的日子!若待夜裡來了盜賊,哪個愚夫會幫他呢!

不幫就不幫唄,鹹魚將剩下的半盤大腸劃進碗裡,稀裡嘩啦拌飯吃完,收拾了碗筷之後,想想也出門挑了兩桶水。

……還排了半天的隊。

入夜時的雒陽城原本還頗熱鬨,尤其是城北貴人和宮殿所在的那一大片區域,若是趕上什麼假節,公卿宴飲,車水馬龍,火把的光輝幾乎能將半座雒陽城的夜空照亮。

但今夜確實格外的明亮。

那火把的光輝是混雜的,流淌的,與呼喝聲,慘叫聲,馬蹄嘶鳴聲裹在了一起,而後滾滾濃煙升上了夜空之中。

她坐在屋頂,背著黑刃,手持長弓,靜默地注視著城北的夜空。

“你會開弓射箭嗎?”熟悉而稚嫩的聲音響起。

她轉過頭,向下看去,牆頭上趴著熟悉的小腦袋,眉娘那個幼子阿謙。

“今夜紛亂,你阿母怎放你出來了?”

阿謙得意地挑挑眉,“我同阿母說要出來解手呢。”

“那解完手便回去吧。”她搖搖頭,“回屋去睡覺。”

“不是說今夜有大事?”阿謙睜大眼睛,“我怎麼看不到呢?”

……大概小孩子就是這樣,不管平時熊不熊,這時好奇心都會爆棚。

看她不說話,阿謙又開始問起新的問題。

“你背著一把劍嗎?

“你既會開弓射箭,又會舞劍嗎?

“為何從不見你用過?

“你若有這般本事,如何甘願做個殺豬的傭工呢?”

……………………

【你覺得他魅力值多少?我個人覺得,大概也就3-4左右,不能更多了。】

黑刃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對於喋喋不休的小孩子並未在意,而是重複了一遍最後一個問題。

【你有這般本事,如何甘願做個殺豬的傭工呢?】

今夜無人敲鼓打更,也就難以計算時辰。

家家戶戶都熄了燈燭,沒有任何一戶點著燈光,也沒有任何一戶傳出來任何聲響。

吵架的,拌嘴的,睡不著打孩子的,或者幾個孩子兄弟姐妹打群架的,以往那些嘈雜而有煙火的聲音一瞬間都消失了。

一整條街仿佛陷入了沉睡,死氣沉沉的平靜。

隻有輕微而不可查的腳步聲響起。

鹹魚轉過頭去,在一片夜色中,正有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摸向這邊來。

大將軍遭遇不測,西園八路禁軍入宮誅殺宦官,又有奉車都尉董旻聯合何進部將吳匡攻伐何苗。

但這些都跟她沒什麼關係。

幾片烏雲遮住了月光,半座雒陽城都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所籠罩。

鹹魚在黑暗中站起了身,從背後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根箭,搭在了弓弦上。

儘管這並非她最擅長的武藝,但她的動作依舊流暢而完美,不見半點生澀。

那幾名盜賊很快便走進了六十步的射擊範圍內,但他們還未抽出武器,覓得目標,她還要耐心地等待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