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下開門的士兵罵了一句,“還不是受了那些關東賊子的氣!”
她小心地靠在木柵欄上,隱在陰影裡,一邊盯著那車血淋淋的東西看,一邊思考他們在講些什麼東西。
但待得民夫將那車推出來時,她終於看清楚了車上裝著什麼。
牛輔今天的酒喝得確實不順。
阿舅能全據雒陽,靠的是赫赫威名的西涼鐵騎,而非關東世家!他現下親近士人,征召名士,低三下四的態度已令軍中將士們不滿,更不用提竟然還給那等棄官而走的袁紹等人授以官職,以示親近之意!
那班公卿士族,哪會給西涼人什麼好臉色看!
……但雒陽的醇酒,的確甘美,多飲幾盞,便不覺自醉。
“那王匡的府邸,我向太尉求了數次,皆是不許,”李傕也趁機發了個小牢騷,“太尉一片赤誠,隻怕朝廷看不見呢,各個板著一張臉,連笑模樣也不見幾分!”
帳外寒風蕭瑟,已漸有凜冬之感,帳內火盆卻燒得旺盛,溫暖如春。
幾名將領各自抒發胸中鬱氣,喝了一輪酒,又覺得有些無趣了,就著李傕的牢騷,另一名偏將倒是出了主意,“剛剛那群喪氣婦人死便死了,現下空喝酒也無趣,不如換一批再進來?”
“也好,”牛輔摸摸胡子,“挑幾個好的來,將帳中血跡清洗了去。”
“今日正有我手下都尉帶回來的酒坊女子,雖無胡姬之色,倒也可取來一樂,”偏將笑道,“或可入將軍之眼。”
“身段如何?”
“依小將看來,堪為楚宮之腰。”
牛輔起了興致,“那便喚來!”
“這些,都是從營中推出來的嗎?”
“是,都是小人推出來的。”
軍營旁不足半裡的村莊,已變成一片廢墟。
她似乎對這些低矮的泥牆還有點印象。
雖說每一間茅草房裡住著的人都差不多的小心翼翼,憔悴麻木,但他們總歸還是想要活下去。
而現在這個村莊變成了營中欽定的拋屍地。
那些西涼人甚至懶得遮掩一下。
十幾具扭曲而血腥的女性屍體就這樣被隨意地丟在了這裡。
衣不蔽體,死不瞑目。
她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有條不紊地,剝下那名監督民夫拋屍的西涼兵身上所穿衣物。
衣衫上有沒有血腥味兒?她仔細聞了聞,還是挺淡的,她下手很小心,並沒有讓他見血。
“我們回去吧,”她對那名民夫說道,“再幫我一個忙,你就能回家了。”
這座軍營裡每天都會送進來一些女人,也會拉出去一些女人,這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
其中年輕的,乖巧的,有姿色的,能博取將領歡心的女人,也許會成為他們的姬妾,哪怕是被互相轉送,也比丟在軍營中,淒慘而痛苦的死去要好得多。
而送進來的那些女人,大多又比她們的父兄或丈夫要好運一些,畢竟她們還有最後一點選擇的機會。
而那些人已經沒有了。
但這也稱不上什麼值得指責的惡行吧?奔著那間營帳而去的西涼兵漫不經心地想,那些關東人,雒陽人,豈不是祖祖輩輩都享受著太平富足,如此安逸地生活在這裡麼?
現在換他們在這裡享用這富庶的土地,還有土地上的女人,這哪有什麼不對呢?
他掀開帳篷,昏黃的豆燈下,那些披頭散發、瑟瑟發抖的女人抱在了一起,望向他的眼睛裡滿是血絲。
……還真不太容易找到那個據說略有姿色的酒坊女。
他這樣想著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
有敵入營!須得立刻報之——
他其實是個訓練有素,十分警覺的士兵,隻不過沒能發出示警,便軟弱地倒下了。
帳中一片尖叫哭喊,她耳朵都要聾了。
但這竟然也不會引起附近士兵的警覺,不遠處甚至還有西涼人開起了下流玩笑。
她可以吹熄燈盞,讓帳篷裡一片黑暗,這樣她們看不到她的麵容,不知她身份,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她卻可以尋到眉娘,悄悄來到她身邊,將她打暈,然後帶走。
否則驚動了兵營,她自己可以全身而退,能不能帶走眉娘卻難說。
但是,眉娘呢?
……廣陽門裡東三道上據說十分潑辣的這位酒坊老板,連看也不敢看她,抱著頭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要不是那件衣服看著眼熟,她還真找不出來。
“……眉娘子?”
鹹魚伸出手去,碰了碰她。
那張臉終於轉了過來,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
……啊呀,真是狼狽。
她剛要伸出手去,拉她起來,眉娘卻抓住了她的手,撲了上來,一把抱住!
【注意!打工人,】黑刃的聲音突然響起,還帶點幸災樂禍,【你在挖老板的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