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就業!(1 / 2)

烈日炎炎。

但沒有什麼人會偷懶休息。

新蓋起來的房子,屋裡屋外都透著嶄新的磚瓦氣息。

窗絹還不曾貼上,因而時不時也有些長翅膀的小動物飛進來乘涼。

整個關中,尤其是長安附近的林子幾乎都要被砍伐殆儘了。

一張榻,一張幾,一隻櫥櫃,都需要木頭來做材料,但遷來了數十萬人口,哪來那麼多的木頭呢?

次一等的便隻能先尋一張草席,在晾乾的泥土上打個地鋪,但草席也不是平白從天上掉下來的。蒲葦紉如絲,渭水河畔的蒲葦幾乎要被人揪禿了不算,甚至據說每日都有不甚失足落水的人,也不能阻止平民最後一點養家糊口的努力。

但蒲葦變成草席也需要功夫,而且沒點經驗,真編不出又快又好的草席。

居於雒陽時,蕃氏平素隻忙針線女工之事,雖說家中清貧,好歹有幾畝田地,勉強算個小地主,因而平日仍十分矜持,從不參與那等商賈事。現下家中最後一點積蓄換了這處房屋,為了糊口也開始編起了草席草鞋,每日放在外麵販賣。

每日裡三郎也會去城郊割些蒲草回來,幫助母親做些家務,因而雖死了老公,陳家卻還勉強撐住了這一點家業。

羊家想要再支起肉鋪買賣卻不那麼容易,關中原本人煙稀少,附近如羌族等又多牧牛羊,朝廷西遷之後,吃用便是一大筆負擔,哪還有那麼多的肉類給平民消耗,又哪來那麼多吃得起肉的平民呢?

好在這一片房子是並州人的聚集區,董相國雖不在乎平民百姓的死活,並州兵馬的錢糧是絕對不能忘的,因此這些並州的中下級軍官手頭倒還闊綽,令她又燃起信心,買了些豬仔在豬圈裡養著。

這些日子裡,男人四處尋工做,女人則在家拚命的紡麻織布,眉娘暫時沒酒可釀,好在與同心合資買了一架織機,兩個人日夜倒班的織布,燈油自然是不舍得買的,但幾步路外有家小客舍,夜晚總點著燈,借了這點光亮,竟然能乾得動活。

至於吃喝問題倒十分簡單。勤儉持家的婦人們路上總記得省出些鹽豆子,隻要還有麥飯可吃,就有這一道下飯菜,若是鹽豆子也不剩幾粒,那也倒不必太過擔心。

……作為二百年西漢首都,經曆過繁華歲月的長安,井水自然也是地道的鹹鹵味兒,煮熟了喝上兩口,也就當喝湯了。

這樣的日子苦不苦?要看同誰比。

若是同雞犬升天的董家人相比,自然是墜入泥淖般不堪忍受,但若是同城外許許多多來得更晚些,因此沒有立足之地的百姓相比呢?

城外搭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窩棚,那些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流民日複一日的守在城外,他們都曾經是遵紀守法,勤勤懇懇的好人,但現在變成了與骷髏相差不多的東西,區彆隻在於身上還有一層皺巴巴的皮,也仍然還喘著氣。

這樣的人當做奴隸也是賣不出去的,他們這一路上若有妻女可賣,也早就賣光了,他們就隻能在那裡等著。

等著生,等著死,等什麼人來將他們撿走,或是死亡令他們徹底解脫。

隻可惜董相國並不是那種“我見不得彆人在我眼前受苦,快將他們趕走”的那種慈悲人,因此隻有每日清晨,城尉吏派幾個苦力出去繞城轉一轉,將死屍拉走統一掩埋,避免瘟疫擴大罷了。

在這樣一座都城裡生活,真讓人提不起工作的勁頭。

今天的鹹魚也在混吃等死。

買這套房子花了帶來的積蓄,但馬車也還賣了三千錢,留在手裡。

那匹馬倒是沒舍得出手,還在院子裡拴著,每天拚命地吃掉她一批馬草,再製造一批糞蛋。

忍著尋香而至的蚊蠅騷擾,她仰麵朝天躺在草席上——這個是蕃氏編了來送她的,作為親鄰受她長久照顧的答謝,思考著一件並不重要的事情。

那個匣子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從雒陽出發,無論帶上多少東西都肯定是帶不上枕頭的,因此那個匣子就在她腦袋下麵,冷冰冰地充當著一個不合格的枕頭的用途。

但除了當枕頭之外,它總該能乾點彆的什麼?

正這麼想的時候,院門忽然響了。

她一骨碌翻身起來,將匣子收好後出屋開了門——張緡正站在外麵,滿臉大汗。

“賢弟處可有水麼?”

“啊,”她眨眨眼,“自然是有的。”

待張緡進了屋,脫了鞋,她倒了一碗水遞過去,剛喝了一口,張緡便大驚失色,痛心疾首。

“賢弟何以奢靡太過?!”

……那就奢靡太過吧。

“兄見賢弟這幾日未曾去市廛處攬些活計?”

“沒,”她老老實實地說道,“錢少,活多,懶。”

張緡十分熟稔地在席子上坐下,又抖了抖自己那件半舊的絲麻摻半的直裾,於是一股汗味兒就跟著抖了過來,“有一處美差,賢弟可願?”

她閉住嘴巴,屏住呼吸。連羊家現在都不招工了,那些幫傭也得四處去找活乾,哪裡來的美差呢?

“聽聞都亭侯府新建,人手不足,又不肯買那些不知來路之人,所以要招一個精明強乾的仆役,在外處理雜事,愚兄欲薦賢弟前往,不知賢弟意下如何呢?”

她有點沒反應過來,坐在那裡看著他。

張緡小心地也看了她一眼。

“祿米如何?”她覺得該說點什麼,便直覺地先問一句。

“一百五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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