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的確稱得上天生神力。
軍營中能開一石弓者便可選為精兵,能開二石弓者更是寥寥。
但那些兵卒武將皆為肌肉虯結的壯漢,鮮有如這少年一般瘦弱的。
呂布自己倒也稱不得壯碩,但他便是一個既有神力,又極有練武天賦的人。
他現在注意地觀察著這個深藏不露的少年,感覺似是在觀察年少時的自己。
……這有點不太好,畢竟提拔他,並且“大見親待”的主君是丁建陽。
……他現在麾下也有了許多將領,自然是不希望有人效仿先賢的。
想到這裡,呂布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有些傲慢。
“拉不開麼?”
自然是拉不開的,自己隻是稍微為難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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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布衣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雙眼緊盯箭靶,屈拇指控弦,而以食指壓勾之,那張除呂布外幾乎無人能開的強弓便在眾人麵前,被慢慢拉開了。
那條開弓的臂膀並不穩,箭尖始終在微微發顫,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汗珠,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這張弓他非但拉不斷,甚至拉不滿。
但射一隻三十步的靶子並不需要拉滿三石弓。善射者皆知,怒氣開弓,力雄而引滿,射箭方能穿石,射準紅心卻隻要息氣放箭,心定而慮周。然而在場這許多武將麵前,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輩如何能放棄這樣的機會,轉而在未拉滿弓之前,便將箭射出呢?
但隻要他不肯放棄,再僵持半刻,那一腔怒氣便會轉為衰竭,那一箭想射也射不出去了!呂布心中這樣默默地替他算著還能堅持多久時,少年卻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隨著他鎮定的氣息,那支箭也無聲地射了出去,“砰”地一聲,釘在了箭靶紅心邊緣。
周遭一片叫好聲響起,“爾等可曾親見?這少年竟能開三石之弓!”
……雖然沒拉滿,射得也不算很準,但也算他能開三石弓吧。
他能判斷出自己勁力的儘頭,不逐滿弓之賞,這倒確實難得。
少年轉過頭來,畢恭畢敬地將弓遞了上來。
這孩子還會點什麼來著?
難道今天除非他親自下場,否則並州武將的名聲就要被這麼個……這麼個廚房裡乾活的殺豬匠給蓋過去了?
發掘一匹千裡馬是樂趣,但是被千裡馬一蹄子踢死可不行!
他努力地回憶了一下,然後終於想起來。
“侯成!”呂奉先在幾個武將之中看來看去,忽然指了一下,“文遠曾言,這位小郎君亦通劍術,你可以比試一下。”
於是那個少年便睜大眼睛,“小人並不擅——”
侯成走了過來,“郎君休推脫,我輩武人素來不敘虛禮,若有本事,儘管使出來便是!”
為了令人看得更清楚些,呂布命人將四周多點起火把。
身後某一扇窗邊傳來了敲擊聲,他一轉過頭,便看到魏氏的身影在窗絹後麵。
……頭疼。
但他還是喚了一個婢女過來。
“告訴夫人,片刻便散了。”他講完踟躕了一會兒,“將東南角那兩根火把去了,省得烤到夫人的花。”
軍中練習用劍皆未開刃,侯成下場倒是很痛快,陸懸魚不知道在想什麼,磨蹭了一會兒才下場,早惹得對方不耐煩,搶上兩步,一劍便劈了過來。
侯成是並州世家出身,精通軍中劍術,每一劍劈下去皆帶風聲,蓋因其力大之故。而那少年身形靈活,始終未令劍鋒傷及自己分毫,躲閃之餘,偶爾也慌慌張張劈出一劍。
……就是這個造假造得不對味兒。
以她那樣靈巧的身手,再加格虎之力,斷不會如此用劍。
但他已經看得清楚明白,若是這少年全力施為時,該是什麼樣的劍法。
張遼走了過來,笑吟吟地問了一句。
“將軍今觀其人,以為如何?”
呂布將目光轉開,聲音仍是毫無驚奇。
“倒還好,”他說,“雖有不足,卻不啻為千裡駒也。”
話音未落,兩柄劍相交,撞出一聲金屬清鳴。
“好劍法!”魏續先喝了一聲采,緊跟著魏氏臥室那扇窗子旁,又傳來急促而不滿的幾聲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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