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星來眼前浮現出亭子外的那一幕。

趙星來感慨萬千，“若不是親眼所見，我是絕不會相信的，後來呢？”

鬆鼠緩緩道：“後來有一人想走這條路把信送到虢州，但畏懼鳥道，就把信托付給了孫大娘母女，孫大娘母女輕輕鬆鬆就把信送過去，回來後，那人給了報酬，據說很多。自此她們母女二人就不再上山，而是送信為生。

“有一日，孫大娘生病，是孫月一個人去送的信，誰知第三日孫月還沒有回來。孫大娘以為有事耽擱了，就繼續等，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直到有人從河裡撈出孫月的衣服，孫大娘見了，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女兒已經死了。

“那時我心底突然覺得不安，看到孫大娘突然穿了一件乾乾淨淨的衣裳，就跟著她，不想竟然看見她給碗裡放了烏頭粉末。幾位仙人或許不知，那烏頭其實是有毒的，我平時見了都會繞路走開，我這才知道她打算去死，所以將她放了毒藥的飯碗打翻了，我不知如何勸她，情急之下，竟口吐人言。”

“孫大娘問我是不是神仙，是不是可以把她的月月帶回來，我那時不知如何是好，腦子裡浮現出一個主意，就告訴她了。”

趙星來道：“這就是她鋪那些木板的緣由？”

鬆鼠點頭，頭頂的牽牛花隨著它的動作隱隱有掉落的趨勢。

“回仙人，是的。我告訴她，孫月沒有回來，是因為沒有路，隻要鋪上了路，她的魂魄就會從那條路上走回家，在中元節和她團聚。”

“一晃三年過去，她不辭風雨寒暑，每日都在鋪路，眼下隻差最後一段，看她現在的樣子，恐怕明晚就能鋪好。明日就是中元節，入夜之後若是見不到孫月魂魄的話，孫大娘肯定會和當初做一樣的選擇，我能攔一次，但不可能次次都能攔住，總有我疏忽的時候。”

它看向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崔長青。

“我正為此事發愁，山上就出現了修仙者的氣息，直覺告訴我你們可以幫到孫大娘。”

早知是人的事，她就不該被迷惑心智，還吃了那麼多的果子，崔長青歎了口氣，為自己的草率懊惱不已。

“你想要我如何幫她？”

“明日中元節，找到孫月的魂魄，把她帶回來，見孫大娘最後一麵，讓孫大娘好好活下去。”

“唧唧吱吱唧唧……”

崔長青合攏的掌心突然發出聲音，她打開手掌，不知何時被捉住的蟋蟀跳出去，落在麋鹿鼻子上，摩擦著翅膀，又跳到草叢裡，沒了蹤跡。

對崔長青性情了解一二的趙星來斟酌著用詞， “孫大娘愛子，一番遭遇令人聞之心生酸澀，我們幾人能從山上平安下來，也多虧了孫大娘三年來修補的路，於情於理，都應該向孫大娘伸出援手，幫她和孫月姑娘見上一麵，以全這段感人的母女情誼。崔大夫，你覺得呢？”

“還是說這件事，對崔大夫你有困難的地方？”

被蟋蟀莫名其妙在鼻子上蹬了一腳的麋鹿沒有好氣，“最大的困難啊不是她不想幫，而是她修為不到家，想幫幫不了。崔師妹，往日你嫌棄我囉嗦，現在你明白什麼叫良藥逆耳了吧？”

趙星來修正，“麋鹿尊者，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麋鹿吐掉嘴裡的樹葉殘渣，“我故意那麼說的，在考驗崔師妹，防止她下山時間太長，忘記了山上的功課，絕不是因為我不識字。”

“原來如此，是我誤解了麋鹿尊者。”

“知道就好。”

鬆鼠看向崔長青，懇求道：“仙人，我知道這件事有困難，原本我是想親自把孫月的魂魄帶回來的，可是三年來我每次在中元節去尋她，始終沒有再見到她。”

“聽說你們修仙之人，可以和天地鬼神溝通，這才拜托你的。”

崔長青拿下鬆鼠頭上的牽牛花“帽子”，撚在指尖轉了轉，在趙星來和麋鹿的注視下，對著快哭出來的鬆鼠道：“這件事我也不是不能幫。”

“多謝仙人！”

“彆急著謝，我話還沒有說完。”

“是我情急了，仙人請講。”

崔長青神色鄭重，“我是修仙之人，按理說學的都是驅邪除妖的本事，能製鬼、能請神、能溝通天地，但我這個人不喜歡那些，所以會的不多。能不能找到孫月姑娘，我不確定，能不能把她帶回來，我也不確定。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鬆鼠點頭連連。

“我曉得的，多謝仙人願意出手！”

崔長青手上的牽牛花變成粉色再次落到鬆鼠頭頂，還貼心地留出了讓它耳朵鑽過去的洞。

又彎腰從地上掬一捧流水月光，輕輕灑向鬆鼠，籬笆周圍連同木屋驟然變得明亮，雖不及白晝清晰，但也勉強看得清草木顏色了。

崔長青端詳著自己的傑作。

“果然適合你。”

鬆鼠抬手摸著不再會滑落和乾枯的帽子，又看了看光線亮堂後，手上動作明顯不再遲緩的孫大娘，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

“多謝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