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教授完畢,又問黛玉平時課業,有何不解礙難之處。
這一問,卻恰好切中黛玉心事。
原來黛玉自修行以來,慧性穎悟,憑是什麼難關,稍稍用功,便能自行參透,偶爾與眾同門談玄論道,也是秀出眾人之上。
因她從前在人間亦是數一數二的才情,倒也不以此自傲,反而是每每見到師兄弟們演武,總有大開眼界之感,心下更是讚歎不已,覺得眾人各有降魔技藝在身,不同凡俗,頗有豔羨之心。
並且她隻有為人的經曆,難免以世情來忖度,認為技多不壓身,自己若是有這等防身自保之力,將來逍遙世間,豈不是哪裡都去得?
這樣一想,便起了未雨綢繆的念頭。但她實在不是那等主動搭訕的人,素來又是個多疑多思的性子,雖不再有性彆陳見,卻也從不與人輕易交心。總顧慮初來乍到,畢竟道行淺薄,萬一被人誤會貪多冒進、不知天高地厚,難免讓人瞧不起;要是被人當麵拒絕,那就不僅臉上不好看,說不定還要被人背地裡笑話,到時候又怎麼辦?這樣猶豫踟躕,越想越開不了口,就一直憋在了心裡。
這時見祖師提起,正是瞌睡送枕頭,黛玉當即答道:“礙難倒不曾有,隻是常常見眾同門互相切磋,都有諸般降妖伏魔的本事,心中很是羨慕。弟子雖然資質駑鈍,但隻要肯下功夫,想來總能小有成就。”
祖師輕哂道:“你真是年輕氣盛,見識也忒淺薄。那不過是些降魔防身的下乘功夫,就是練得再精深,也不過是所向無敵,又不能真個成佛了道。比之《靈源大道真經》,不過是細枝末節的東西,你不好好修煉真經,學它做什麼用?”
黛玉卻不改初衷,仍一力求道:“弟子並不是貪多,隻是一向見佛法慈悲,仍須降魔手段,總以為一心求真,固然不錯,卻也要有些防身之術,才好抵禦外魔劫難。況且師父也說,將來還需在外行走,修積善功,倘若遇到什麼事,弟子有了自保之力,也省得給師父添麻煩,致令師門蒙羞。”
祖師微微一笑,道:“世間之事,真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你有這個心,實在極好,將來也須記得今日的話才好呢。”
話鋒一轉,又道:“你本是草木成人,秉性比旁的生靈來得柔弱,學起那些降魔功夫來,不說難有成就,至少也是事倍功半。而且將來自有那舞槍弄棒的來替你護法,憑是什麼人,怕他怎地?倒不如學些神通術法,也好互為補充,方便照應。”
黛玉已然聽出話中有異,但也知道這是祖師道力無邊,能夠前知。自己修行尚淺,不到時候決計猜不出來,祖師更不會告知。便也不費那個精神去問去猜,隻是恭敬執禮,笑道:“師父神通廣大,燭照古今,弟子是但憑吩咐的,隻懇請師父不吝賜教。”
祖師哈哈笑道:“善哉,善哉,如此就說定了。”手中拂塵輕輕一掃,侃侃而談,道:“要論這神通術法並降魔伏妖的手段,其實都是小道。我這裡雖有不少,能教你的卻都是些大路貨色。
“雖也不妨讓你先學幾門,但是你會人也會,並沒有什麼意思,反而不如那些潛心鑽研的奇巧。
“等你將來懂的多了,就會知道,這些神通技巧之類,都是舊不如新,新不如奇,奇不如巧。若是恰好合了陰陽五行生克之道,任憑你有多大本事,也奈何人不得。”
黛玉抿嘴一笑,道:“師父一口氣說這許多,又不教我,讓我上哪裡懂去呢?我又不挑,管它是什麼成色,師父先教我一兩樣不行麼?”
祖師也不著惱,笑嗬嗬道:“徒兒不要著急,我不是那等小氣的人,彆說一樣兩樣,就是再多些也無不可。隻不過你尚有機緣未曾遇合,隻等時機一到,自然能心想事成,比我教給你的還要好用許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到底又傳授了幾門神通術法口訣。
黛玉雖不滿足,仍是高高興興學了,又聽祖師道:“你既學了這些,將來在這上麵說不得會有些成就。隻是你須謹記初心,此乃小道,隻做防身自保之用;若是一昧用它爭強好勝,就是舍本逐末,荒廢根基道行不說,還要生出許多是非。
“這也是為人處世之道,遇事須適可而止,進退有度。切不可因愛偏私,以至於欺人太甚,又或是冤冤相報,徒留些他日的隱患。否則將來登高跌重,最後禍害的反而是自己。”
黛玉原是極機敏的人,本來見祖師如此諄諄教誨,心中必要為將來之事生出警戒;但她剛剛得傳玄妙真經,又了卻了許久的念想,學了好些神通,歡欣鼓舞之際,竟將祖師這番話當做了泛泛之談,老大的不以為意,剛一過耳便置諸腦後。
祖師見狀,情知天意如此,定數難免,隻好聽之任之,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