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正是警醒,隻聽白鶴又道:“將來的事誰說得準?那孫悟空靈性雖好,我看他到底淺薄,不曉得凡人皮裡陽秋的做作。
“前日原是楊師兄輪值主持劈柴擔水,偏他清高,視此為賤役,不屑為之,便設法去激孫悟空。那猴子無知,果然上當,連功課也顧不得做,一個人將事情全部承擔下來,你說可笑不可笑?”
黛玉這才知道事情根底,心中好生義憤不平,青鬆也不免歎息,道:“可憐,可憐!異類成道,本就艱難,常常還不免忍辱,我聽了都不落忍。”
白鶴卻笑道:“兄弟怎麼這樣心軟?你真是著相了。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他不先受這些苦,如何學做一個人?我原本還笑他白做功,沒想到等眾師兄做完功課,過來正要燒水做飯的時候,卻發現那些木柴全都不見了!他們中有好些都還未斷絕煙火,正是饑腸轆轆,見此還了得?便都扯著孫悟空要說法呢。”
青鬆忖道:“想是他賣弄道法,將木柴藏起來了也未可知。”又歎了口氣,道:“這猴子當真無謀,怎好以一己之力觸犯眾怒?想必眾人都要罵他了。”
黛玉卻暗暗好笑,心道:“你懂什麼?這叫趁虛而入,想必之後便要坐地起價了。”
果然便聽白鶴輕嗤道:“事體雖如此,但他們怎好意思罵?那孫悟空隻說當日不輪他的值,他隻是自家費些功夫,想找山民置換物什罷了,眾人無柴可用與他何乾?這話誰也挑不出錯來,隻好又都去怪楊師兄,又問孫悟空想換什麼,換給眾人也是一樣。孫悟空卻說非楊師兄的道袍不換!”
青鬆大吃一驚,問道:“可是以冰蠶絲織就、又采戊土之精氣染就赭黃色的那件寶貝?”
白鶴哈哈笑道:“正是!正是!隻因眾人都責怪楊師兄,更有人嫌他無聊、難舍身外之物,愈發深勸,他實在卻不過麵子,竟然鬆口同意了。”
黛玉微微一怔,心下不免存疑。
那青鬆也奇道:“怪哉,怪哉!竟不像他素日為人了。”
白鶴便冷笑道:“你又哪裡知道!他卻是使了個緩兵之計,等人再上門討要時,早將道袍並素日衣物全都藏了起來,隻推說丟了,自己也隻得一件衣服穿,等日後再補他一件。”
黛玉聞言,不禁好生鄙薄,暗道:“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這人好生不知所謂!”
青鬆亦連聲道:“不當人子,不當人子!那孫悟空怎麼說?”
白鶴道:“孫悟空便問:‘如果我找了回來,又該怎麼辦?’楊師兄笑道:‘但凡你能找回來,憑是什麼衣服,都隨你處置。’孫悟空見他這樣,當即發怒,劈頭蓋臉摔了他一身泥,氣衝衝走了。他隻當猴子無能為,自幼又嬌生慣養,雖是一時忍了臟汙,略加清洗,到底不自在;又過得幾天,眼見風平浪靜,便在半夜裡偷偷去了藏寶處換衣裳。沒想到早被孫悟空綴在了後頭,等他一走,不僅拿了他的寶貝道袍,連其餘衣物也全都一把火燒成了灰。”
青鬆忍不住大笑,道:“妙,妙,妙!這卻是投石問路之計啊!”笑到一半又覺出異樣,“咦”了一聲,道:“這猴子什麼時候竟然曉得這些彎彎繞繞了?莫非背後有人指點不成?”
黛玉本是解氣,忽然聽到這一問,真個是心頭怦怦直跳,由不得頭皮發麻,心虛氣短,到底不敢再聽下去,慌忙輕手輕腳從角門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