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的確張清約有資格這樣評價命運。

張清約輕笑著解釋：“我下午已經警告過他們好幾次不許走遠了。”

“有些孩子你越警告他越叛逆、等等……”祁濟一頓，

“你的意思是，你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打算跑很遠去玩兒，還沒有采取阻止？”

“製止難道就比警告有用了嗎？”張清約笑容更甚，

“小祁，教育小孩兒我可比你有經驗，比起苦口婆心好言相勸，過度的保護隻會讓他們恨你，還不如讓他們自己體驗到切膚之痛，嘗到選擇錯誤的苦頭，方知世間真諦。”

“……你這話，我不能完全苟同。”祁濟放開張清約，沮喪無比，

“他們隻是好奇，不應該付出生命那麼沉重的代價。”

是否對張清約而言生命真的已經無意義了？祁濟非常想現在就撕破臉皮和張清約對峙，但他沒有勇氣，隻能再度壓抑住各種情緒。

“吼兩句就撒完氣啦？唉喲，小祁可真可愛。”張清約抱住祁濟的胳膊，

“真舍不得丟下你去看著彆人，這世上隻有一個小祁，你那麼珍貴，要是出意外了，我該找誰哭去。”

祁濟對張清約露出苦笑，經張清約這麼一“提醒”，他也清楚想起，他現在是個連自身都難保全性命的拖油瓶。

祁濟垂下頭，沮喪半響，怎麼也不服氣張清約說的那番宿命論。

如果張清約的那套宿命論是真的，那他祁濟此時此刻站在這裡便完全是個笑話。

一瞬間，祁濟突然想通了什麼，各種思緒歸攏，徹底平靜下來，他仰起頭，踮起腳，湊近張清約的臉頰自視對方。

對視片刻，突然，祁濟笑了。

“怎麼又笑了？”張清約亦笑。

“清約兄。”祁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我明白了。”

如果張清約真是個認命的人，那乾嘛要一路尾隨他，接近他，觀察他？看著他折騰，又出手相助。

因為祁濟之於張清約，是無限輪回中的變數。

所以，人的命運就是由自己掌握的。

張清約：“噢？明白什麼了？”

祁濟在這裡，就已經是最好的證明。

他想證明給張清約看，也證明給自己看。

下好決心，祁濟堅定道：“對不起，清約兄，我直到你是不願意讓我涉險。可……總要試試吧？我是這麼想的，你不願意跟我去，那我拜托你，留在村裡照顧好剩下那些孩子們，我雖說目前還沒你那麼有本事，但你也知道，咱們學校校舍是足夠堅固的，我駕著馬車過去那義莊，遇見意外我往校舍裡一躲，誰都傷不到我。雖說沒有完全把握吧，但我想試試。”

“小祁，你這是逼著我出手啊？行吧行吧，真是怕了你了。”張清約眯了眯眼睛，

“我跟你去便是了，會幫你找到丟失的孩子的。”

“謝謝你，清約兄！”得到張清約的保證，祁濟走到一直在旁邊看戲的那老婆子麵前，

“婆婆，請您告訴我紅家義莊該怎麼走吧，您指條路就行，無論如何我都要去的。”

“好後生，老婆子我活了那些多年，少看見像你這麼有情義的了，你隻是那些孩子的教書先生，他們生父母都不定敢去那種地方救孩子。”那老婆子感動地拉過祁濟的手，感歎道，

“可想好了？真要去那紅家義莊？”

“想好了。”祁濟點頭。

“那先跟我過來一下吧，我把那個東西拿給你們，唉喲，這麼多年了，沒想到那東西還能派上點兒用處。”老婆子舉著油燈，精神抖擻領路，轉個彎兒便到達了她獨居的小屋。

小屋雖然是簡陋的木房，但門前各種花草蔥蘢，屋裡還蹲著兩隻打盹的老貓，這是個很有生活誌趣的小老太太。

“後生，坐吧，我找找，那東西放那兒去了……”借著昏暗的燈點，老太太在家裡各種摸索，床底下的箱子，梁上的籃子，她物件是真的多。

祁濟和張清約並不方麵進她那間狹窄又放滿東西的屋子，隻在門口站立等待。

不好催促，隻能耐著性子乾等著，好在他看一眼係統裡的學生卡牌，兩個丟失的孩子現在血條穩定在了62%和64%，暫時沒有再往下掉的跡象。

又過了一會兒，等老婆子坐在床頭，翻完一個裝滿線頭的盒子還是沒找到她說說的那樣東西，祁濟才忍不住詢問：“婆婆，您到底要找什麼重要東西給我們？”

老婆子道：“夢蓮小姐以前給過我一塊兒令牌，你們到了紅家義莊，萬一……拿出這令牌，說不定給你們幾分薄麵呢。”

祁濟：“這位夢蓮小姐是……？”

老婆子：“紅家大小姐，紅夢蓮，紅家就她一個小姐，也就沒那些個排號甚的，都隻稱呼她夢蓮小姐。”

祁濟：“您跟這紅家還有關係呢？”

“唉喲，你們外地來的後生仔知道什麼，這紅家以前可是咱們這兒的名門大戶，我們這兒十裡八鄉哪家沒受過紅家的恩惠啊？”老婆子一邊說，一邊又從床下翻出一個帶蓋的竹簍子，翻開裡麵全是各色碎布料，

“我在紅家做過一年工，有幸得夢蓮小姐喜歡，她給了我一塊兒她身邊貼身丫鬟才有的令牌，可以進出紅府，本來說等來年便提拔我當她貼身婆子，不想那年過完年，我回家探了親回來時，她已經被北邊紫陽山派選上，修煉仙道去了，這紅府自然也用不上我們這些丫鬟婆子的……”

在老婆子叨叨絮絮的訴說裡，紅家的往事徐徐浮現在祁濟和張清約麵前。

二十多年前，此處有一顯赫豪門，姓紅，紅老爺膝下無子，隻中年得了個美若天仙的女兒，取名紅夢蓮。

大概天底下所有薄命紅顏的命運都相似，紅夢蓮的母親也在生產她時便難產死了，不過好在紅夢蓮的前半生順遂，有紅老爺這個善於營生的爹爹，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將她嗬護長大。

轉眼紅夢蓮及笄，該到了該許配人家的時候，無數青年才俊王孫貴族登門求娶，原本定下一樁親事，卻不料婚事說到一半，紅夢蓮突然改口不嫁，她要去北邊紫陽山派學修煉。

貌美如仙的女兒想當真仙女兒，紅老爺自然鼎力支持，散儘千金和那北邊的紫陽山派攀上關係，將紅夢蓮送了進去。

後來又過了兩年，不知怎地，紅夢蓮大著肚子就回家了，還惹來了殺身之禍，牽連了整個紅家，她自知紅家這等俗世人家再有錢，也是鬥不過玄門中人的，於是沒多久便拔劍劍自刎，落得個一屍兩命。

紅夢蓮想要以死了解恩怨，但她觸怒的那些人卻不覺得這樣便能一筆勾銷，最後還是屠殺乾淨整個紅家，於是紅家便這樣一夕陵夷。

祁濟聽完故事，心中疑問頗多，而且感覺這老婆子自己的話裡也有前後矛盾之處，但並未多慮，隻問：“所以這紅家義莊，又是怎麼回事？”

“紅家義莊，因為行的是江湖義事，義莊又離那紅家大宅頗遠，所以幸免。”老婆子放下手中藤框，隔著昏暗的燈光，昏花泛黃的老眼覷向祁濟，

“夢蓮小姐因為倉促自刎，屍體沒人入殮，一直就停在那義莊裡，還有那孩子，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