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過頭去,卻看見那盲眼的小姑娘仍站在原地,安靜地等著你。
這小姑娘實在乖巧,又擅長隨機應變,見你掐著聲線在幻境裡一人分飾演多角,也狐假虎威了一番,和你一起去恫嚇那群小屁孩。
就是稱呼的那句姨姨有點傷你的心。
你畢竟還是個血氣方剛的黃花大閨女,還是比較喜歡小孩子叫你叫姐姐。
順便送她回家吧,這邊路繞得很。
穿過幾條小巷,再往東去途徑幾個從早到晚打麻將的人身邊,行人瞬間多了不少,四周的幻境也喧鬨的多。
市井的煙火氣混著食物煙熏火燎的味道,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女子放緩了步子,丹樞也能慢吞吞跟上,熟悉的環境讓女童放鬆下來,她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在水汽中溫柔呼吸的金魚。
這種變化大概被察覺到了,丹樞聽見身旁的女子輕聲問,“應該快走到你家裡了,回去記得告訴你父母,可不能再讓自己被欺負了。”
丹樞點點頭,小聲道謝,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那件事說出來。
雖然很感激她的出手相助,但一旦對方發現自己察覺到她偽裝的紕漏,說不定就會動了殺心。
因為丹樞並不確定對方的身份,究竟是什麼人選擇偽裝成狐人,或者一個無法使用信息素的殘缺狐人。
這樣都太有指向性了。
即便是喪心病狂的殺人犯,也可能會蹲在路邊喂流浪貓狗,殺意與憐憫並不衝突。
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佯裝不知,把秘密爛在肚子裡。
“謝謝大姐姐陪我走這一段路,我快到家了。”
丹樞向一旁仰起稚嫩的臉,微笑。孩童的眼眸空無一物,又純粹乾淨,宛若童子麵茶花。
仙舟領受建木,根除不死。這對天缺者而言,意味著殘缺帶來的的折磨要承受更久,或許直到墮入魔陰身,才能免去煎熬。對於誕生天缺者的家庭而言,這樣的孩子就是一生的拖累,即便血濃於水,時間久了,也會覺得就像一根臍帶,連接了一個終生擺脫不掉的腫瘤。
他們靈魂的歸宿像一塊慘白灰暗,望不見儘頭的沙漠。偶爾會有腳印留在沙灘上,或輕或重,但悲傷和絕望永遠會接踵而至。海浪撲上來,摔得粉身碎骨,留下一堆臟兮兮的泡沫,撲上來,摔得一無所有,最後將那些腳印衝得不見痕跡。
你對仙舟上的一切還都處於一知半解的階段,自然不清楚眼前這個小女孩以後要承受什麼。
但你看著她那副與年齡不相稱的神態,總感覺這孩子要黑化……
被欺淩的孩子要麼轉向自我內耗,要麼就豁出一切,去同態複仇。
你慎重地斟酌了一下,話在肚子裡醞釀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
“也謝謝你信任我,讓我陪你走這一段路。”
你想了想,又匆匆忙忙補充道,“以後你會遇到更多的人,會陪你,也許從始至終並肩前行的人不多,但不會一直都是落單的。就像街上的燈籠,都是隔一塊掛一個,不可能紮堆擠在一處的。”
說到這兒,你下意識抬頭望了下長樂天的燈籠,這裡是鬨市區,正熱鬨著呢……好家夥,這叫一個密密麻麻,大小錯落有致,燈火通明,幾乎比白天更明亮。
可惡,總感覺被憑空打臉了。
長樂天的居民不會投訴光汙染嗎……真是一點留白的藝術也沒有啊!
尷尬,好不容易熬了一碗心靈雞湯,卻被自己給灑了。
好在這個時候,巡邏的雲騎軍們換班,你一眼就瞧見了一個非常眼熟的人!
那個害你在餛飩攤前紮根,廢掉大號的雲騎軍,好像是叫什麼嬌杏……還是霜星來著。
雲騎小哥倒是很熱情,見到你怔愣了一瞬間,你感覺這藏狐臉還是讓人影響深刻的。
果然,他扭頭不知對身後的同僚說了些什麼,就小跑著往你這邊走來了。
“好巧,今早上打了個照麵,這會兒又碰見了,您是需要什麼幫助嗎?”
你立馬就淡忘了不知人家姓名的尷尬,看他一句一個“您”的,連忙擺了擺手,
“不敢當不敢當,也沒什麼,就是我出去……出去找工作的時候碰見這個小姑娘迷了路,她出行不太方便,我剛來羅浮仙舟,不太清楚這邊的路況,想要麻煩你們給她送回去。”
做戲做全套。
霜星點了點頭,“您放心,這本就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他瞥了眼那個盲眼女童,覺得有些麵熟,大概也明白是個什麼情況了。霜星遠遠望見自己的母親牽著個小女孩的手,還以為她又要亂撿人了……看來隻是順手幫了彆人的忙。
霜星記得同僚曾經提過,有一位盲眼的天缺者,小姑娘文靜得過了頭,不喜歡和旁人打交道。
看來是另有隱情……以後照顧一下好了。
丹樞捏著女子的袖口,一直安安靜靜的,聽她和雲騎軍交流,有些吃驚。她總覺得這名雲騎軍有些過於客氣了,話裡不知不覺就將女子放在比他高一級的位置對待。
“您要是急於找工作的話……我可以幫您留意一下,這一陣子有些組織偽裝成招聘的模樣坑蒙拐騙,您可不要上了人家的套。”
霜星苦口婆心,雖然知道自己的母親肯定不是為謀生來到仙舟,但還是擔心自己的母親上了當,被什麼延年益壽保健品,氪金升級到內部會員就可以偷領建木果實……這樣的圈套給引誘了去。
當年還是樹,一大家人住在一處的時候,藥師每每獨守空房,望無人經過的山路歎氣,語氣也是無奈的。
藥師從不怕自己的妻子被類似的套路騙了,或者被什麼男男女女勾引了。
畢竟他幾乎可以算是看著妻子長大的,她沒有長生的執念,感情上更是一塊油鹽不進的木頭。
但有一點,她真的很好奇,就像一隻精力充沛但摸不著性格的奶牛貓,喜歡撿東西,還愛看熱鬨。
這是什麼,有趣,擠進去看一下。
這是什麼,沒見過,咬一口試試,口吐白沫,抓緊救。
那是什麼,那也有人上當,有點意思,看看熱鬨去
……好像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有趣極了。
“哈哈,怎麼會呢。”你尷尬一笑,忽然靈光一現,笑容瞬間自信了起來,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考慮了一整天都沒想清楚自己要乾什麼,可能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您對工作環境有什麼需求嗎?請儘管說。”
霜星覺得這還不容易,老母親的要求那必須要滿足,要不然白長這麼大,被自己的兄弟姐妹們知道,一定要嘲笑死的。
你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不太簡單,這名雲騎軍一直以來都這麼熱情嗎?
他對你的餛飩攤老板(歇業版)馬甲,以及藏狐馬甲都過於殷勤了,你有點慌啊。
“我想找一個入職即退休的工作,畢竟這樣的日子一眼就望得到頭,對於長生種來說太無聊,對於我這樣的短生種救剛剛好。”
你說的理直氣壯。
……嗯,這樣的難找,但也不是沒有,霜星感覺不是很困難,但你沒給他這個機會。
“經過一天的思考,我決定了,我要去天橋底下算命!”
這下子沒人理你了吧。
霜星沉默,感覺似乎不是很意外,如果你真的老老實實按部就班,他甚至會有點害怕。
你揮彆了兩人,路過仙舟的布告欄時,還真發現了一則招聘公告。
看上去是新張貼上去的,紙張油墨甚至都是熱乎乎的。
“招聘年輕狐人女子……男子也可,要求精通雄性心理,善於溝通開導他人,有豐富的銷售經驗。
PS:精通多種語言及聲線者優先”
噫,看這個落款的名字,你感覺有點眼熟啊,似乎之前還在藥王秘傳的時候就見過這個名字,不過隻是個小卒子。
仙舟追剿了這麼多次藥王秘傳,都沒能除儘,也是挺有意思的,背後沒人暗中扶持這個組織你是不信的。
偷偷撕下來,帶走了,以後天橋下算卦就是你的主業,這個就是你的副業了。
剛愁怎麼才能進入藥王秘傳呢,這下子是打個瞌睡就有人給你送枕頭來了。
老東家是真的窮了,連這種錢都開始掙了。
………………
諦聽咬著一名青年的褲腳,嘴裡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要把他往一個方向帶。
白發青年如同一隻困倦的獅子,用手歪歪斜斜地撐在膝蓋上,拖著臉頰,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眼尾溢出水意,削了那雙鎏金眼眸中的銳氣,看上去溫柔許多。他光腳踩在池水裡,赤色錦鯉擦過腳踝,在池底的鵝卵石上烙上斑駁的陰影。
諦聽隻一個勁兒地用腦袋去蹭他,用圓滾滾的身子拱他。
景元有些無奈,伸出一根手指去戳諦聽氣鼓鼓的腮幫子,“好啦好啦,歇一歇的功夫都等不及嗎?”
氣味都降解掉了。
現在急著尋找,也隻是徒勞無功,【繁育】星神複蘇的消息才是最讓人頭痛的事。
誰也不清楚這位隕落的星神因為什麼契機複蘇,是否會攜蟲群卷土重來,招致災禍。
和牽扯其中的勢力周旋扯皮,反複試探,才是最消耗心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