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虎往一旁讓了點路,後退時腳下踩到道路上凸出泥土的岩石,往後踉蹌了一步,順勢就靠到了身後的樹上,說道:“你走前邊。”
岑少望卻不動彈,又抬了頭向上看,眼尾歡欣地彎著,瞳仁晶亮,亮得裘虎心裡一陣發怵,因為岑少望看的不是彆處,正是他的身後。
他身後的上空。
是他靠著的這棵樹?!
裘虎渾身一悚,猛地轉身,身體往後仰,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戰刀上,肌肉緊繃了起來,預備突然的襲擊。
可預想的危險並未來臨,裘虎雙目如刀死死盯著那樹。
樹上沒有躥下來什麼毒蛇猛獸,虛驚一場。
裘虎迅速後撤了兩步,遠離了那樹,精神這才鬆弛了些,有空暗誹岑少望添亂子。
羋晦和麥亦笙卻先後變了臉色。
裘虎靠過的那株樹是大葉女貞,從下往上看,是層層疊疊翠綠的葉片,在山風中片葉未動,有股異樣的沉寂。
此刻,樹葉卻像是有了生息,被山風吹拂得葉片擺動,這擺動伴著窸窸窣窣的聲響,在窸窸窣窣的聲響中,擺動越發劇烈,細碎卻劇烈。
樹木枝乾連末梢都分毫未動,隻有葉片在震動,到得後來,整片的樹葉像是沸騰了一般,樹上傳來的聲音已不是葉片摩挲的聲響,而類似於蟬鳴聲,嘈雜龐大,仿佛樹上藏匿了萬千隻夏蟬。
逐步沸騰的變成了眾人的腦袋。
那聲音千絲萬縷,不僅吵,且變得尖銳,銳到抵達了人聽力的邊界線,成為了一種耳鳴聲。
裘虎感到腦仁鈍痛,麥亦笙忍不住犯惡心,羋晦也斂住了眉頭。
掩住耳朵也沒法隔絕這種聲響,這種聲音仿佛能震蕩靈魂,人的精神都有些恍惚起來。
就在這恍惚之間,眾人看到這些樹葉騰了空,有些在空中飛舞,有些落了下來。
其中一隻便落在羋晦的三棱/刺上,遠些時,看著像是蟈蟈,但近了些,便發現這蟲子沒有蟈蟈那樣發達的步足。
它們的步足較為隱蔽,藏在身軀之下,最醒目的是那扁長如葉片的身軀,通體翠綠,且有褐色的細紋,就如同葉上的脈絡,頭部極小,有兩條細長的觸須,難以察覺。
這蟲子足有巴掌大,像是一種擬葉螽斯,若是不動,真個和葉片沒有兩樣。
整株樹的葉片全是這種螽斯。
羋晦抬頭望著,原先茂盛的樹木,隻餘光禿樹乾,那些在空中的螽斯,在太陽的光照下,好似一片片飛舞的翡翠。
羋晦看向一旁捂著耳朵的岑少望,眼裡重又多了幾分審視。
棲息著這種螽斯的樹不止一棵,裘虎驚動一樹後,飛舞起來的螽斯將臨近樹上的螽斯先後喚醒。
令人崩潰的聲響壓迫在頭頂,眾人幾欲昏倒,不敢多停留,沿著先前的方向迅速逃離了這片區域。
出了樹林便是山崖。
山崖邊上有一片不小的平地,崖下的風卷著雲氣吹過來,拂去眾人被那魔音撩起來的鬱悶之氣。
眾人腦袋也從那渾噩的狀況下掙脫出來。
麥亦笙拍了拍耳朵,隻覺得耳朵被那些聲音吵壞了,離開了那鬼地方,耳邊還是耳鳴不斷,那些螽斯的叫聲仿佛一直在身旁,揮之不去。
怎麼聲音還如此清晰逼真,且一邊耳朵聽著近,一邊耳朵聽著遠。
麥亦笙眉頭一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正巧那邊的羋晦也扭頭過來,和她望向了同一處位置。
“圓寶......”麥亦笙聲調拉長了沉下去。
三人目光不善,盯向噪音的源頭——岑少望的口袋。
螽斯刺耳的聲音正從那兒不斷地傳出來。
岑少望捂著口袋,往後退了兩步,仿佛怕眾人搶了她口袋裡的螽斯,急急道:“這是給明月的,給明月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