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白芨留了個心眼,她將自己的備用電子手環放在了椅子背後,對準桌子。
在七區,每個公民都有這麼一個手環,上麵寫有名字,年齡,工作單位和權限,是身份的證明,免得被汙染防治中心當成流民趕出去。
白芨的電子手環壞過一次,後來又修好了,隻不過人臉識彆那一欄出了問題,隻能花錢換新的。
壞掉的手環就成了備用,現在正好當監控使,雖然畫質不清晰,但好在房間足夠小,方方正正,沒有什麼阻擋,要真有人進來,自己一眼就能看見。
白芨比往常提前了一小時出門,在病情沒有好轉之前,她不打算勉強自己去坐地鐵,萬一被刺激到當眾發瘋,丟了工作,那就因小失大了。
工廠裡的生活枯燥乏味,取件,組裝,放回去,時間被分割成了一截一截,五分鐘一組,循環往複,坐久了之後會覺得自己和工廠融為一體,成為機器的延伸器官。
正是因為習慣了這樣的環境,所以當同事站在自己身後時,白芨立刻就察覺到了。
她轉過頭,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還是那位離自己五個工位遠的男同事,不知道名字,隻是麵熟而已。
白芨不喜歡交朋友,她還沒有學會應對複雜的社交規則,聚會時,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說什麼,但白芨隻會安靜站在角落裡,聽從安排。
“我……”男同事臉上泛起奇怪的表情,說話聲音也小了下去,周圍的人投來好奇八卦的目光,而白芨隻是看著男同事肩膀上的白線。
好像,又多了一些……
“那個,晚上你想出去吃飯嗎?”
“什麼?”白芨回過神,一臉狐疑,“為什麼要出去吃飯?這不是浪費錢嗎?”
“不是,我想說的是,我請你。”男同事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忍痛開口。
“不需要,為什麼要浪費這個錢。”白芨轉過身,繼續專注看著傳送帶上的零件,這人昨天不是還讓自己節約嗎?今天為什麼又要出去吃?
神經。
白芨理解不了這其中的邏輯,自然也不明白周圍的哄笑是為什麼,她隻是有點不自在,不習慣成為人群目光的焦點,因此選擇沉默,讓周圍的聲潮小下去。
麵對嘲弄時,沉默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拒絕成為中心,反而以一種旁觀者的態度冷漠觀看,當這一場戲缺了主角,周圍人自然會散開。
男同事沒有白芨這麼好的心態,他在原地定了片刻後,麵紅耳赤逃走。
等周圍人散開後,胖阿姨湊了過來,“你看不出來他想什麼嗎?”
白芨搖搖頭。
胖阿姨惋惜看著白芨,“你個傻丫頭,他想追求你啊!”
白芨抬起頭,還是有些茫然,“為什麼要追求我?我們又不熟。”
胖阿姨和白芨當了五年的同事,知道她的性格,因此也不再多說,“開竅晚也是一件好事,結婚沒什麼好的,不管婚前看著多好的男人,婚後都變成了一副德行,跟解鎖了限定條件的汙染似的。你趕上好時候了,現在沒人強迫你們這些丫頭結婚,隻要好好工作就行。”
大汙染之後,勞動力緊缺,死傷太多,沒人願意生孩子,城邦下令滿十八歲強製結婚,胖阿姨就是那段時間結的婚,後來體外子宮推廣開來,基因編輯和克隆技術也得到法律許可,結婚生子反而需要得到城邦允許。
每個區的人口都是經過計算的,少了勞動力緊缺,多了資源緊張。
基因編輯人、克隆人以及自然人共分同一個生育指標,由城邦負責養育長大,唯一的區彆是電子手環上的身份認證。
基因編輯人和克隆人的名字後麵會跟著*號,沒什麼實際意義,隻是用於區分而已。
白芨的同事裡麵就有不少基因編輯人。
下班的時候,白芨感覺到男同事的目光依舊看著自己,卻又不敢上前,她沒搭理那人,直接提著包走了。
上一天班已經夠累了,她實在懶得揣摩無關緊要人士的心情。
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回到家,白芨就將椅子背後的備用手環抽了出來,電量耗儘,自動關機,白芨隻能跑到樓外刷卡買電。
筒子樓的房間不通電,主要是線路不穩定,起了好幾次大火,索性全部禁了,公共區域和街道一樣,零點斷電,因此樓裡的人才會趕在十二點前完成洗漱等一係列活動,不然就隻有摸黑走路。
街區配有充電樁,刷卡使用。
充電十分鐘,花費十塊,兩個小時白乾。
白芨心疼地齜牙咧嘴,希望錄到點有用的東西吧,不然自己也太虧了。
視頻一開始就是桌子,和上次一樣,白芨出門前在桌上放了滿滿一杯水。
房間裡沒有任何動靜,當然也沒有人,就像一張靜態的圖片,從開始到結尾始終是一個場景,就在白芨灰心的時候,畫麵忽然改變,從桌子變成了天花板,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背後跳起來,碰倒了手環。
窸窸窣窣的走動聲響起來,很輕,然後就是喝水的聲音。
啪嗒啪嗒。
哪怕聽聲音,白芨都能想象出那個不明生物用舌頭卷起水的樣子。
完蛋,水杯不能要了。
今天虧本十五快,三個小時白乾。
白芨繼續快進,在喝完水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畫麵都沒有變化,也沒有聲音,那個不明生物不知道晃去了哪裡又或者隻是安靜趴著睡著了。
緊接著隔壁就響起了一陣猛烈的撞擊聲,很沉重一聲悶響,有人推翻了桌子,重物砸在地上就像爆炸,震得牆板晃動,然後就是隔壁女人短促刺耳的尖叫,鏡頭外的白芨被嚇了一跳,鏡頭內的不明生物也被嚇住了,猛地從桌上跳起來,剛好從鏡頭前越過。
白芨暫停畫麵,兩隻手指放在屏幕上,不停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