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利用的價值時,她便棄他如同敝屣,拋置一邊,搭乘上侯府的車轎,連一個字都懶得再施舍。
很好。
師暄妍身後抵著脊背的冰涼衣甲,離開了少許,她怔怔地仰眸。
男人嗤嘲一聲,自馬背上翻身躍下。
放鷹台空寂清幽,人跡罕至,仿佛唯獨一彎弦月聽得到二人在密林之中的對話。
寧煙嶼的手撫過駿馬的臀,仰高目光,看著不安的臉色發白的少女,冷淡地道:“看來回了開國侯府,做回了侯府嫡女,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之於你,更如砒.霜。”
他的手掌不停地摩挲過馬臀,不知為何,師暄妍心頭一寸寸發緊。
太過於平靜了,反倒讓人更增畏懼。
寧煙嶼古怪地看她一眼。
驀然,像是想到了什麼。
偏薄的唇,揚起一點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走時,遺落了一件東西在我這裡。侯府娘子,你總不會想在我這裡留下什麼把柄,若想拿回它,明日此時,來放鷹台見我。”
師暄妍一怔,心想她能遺落什麼東西在他手裡?
正是呆怔之際,沒來得及問出聲是何物,他突然揚手。
月光下,男子的手瘦峻如竹,白皙似玉。
高高一揚,接著,便是重重地往馬臀上一拍。
這匹神光燁燁的良馬馴服地撒開了前蹄,朝前奔騰馳驟,一瞬險些將師暄妍甩脫。
她驚嚇地拽緊了馬韁,將身子伏在馬背上,唯恐自己被甩下馬背。
這匹馬衝出了一丈之地,忽地,身後又是一重。
寧煙嶼拽住了馬韁,於烈馬疾馳之間猶如鷂鷹翻身,輕靈迅捷閃上了馬背,猿臂一展,將驚恐失色的少女春腰撈起,師暄妍臉色蒼白,跌回他懷中,靠向那片冰冷的衣甲。
氅衣自香肩滑落,墜在兩人前胸後背之間。
他方才不過想嚇她一嚇。
看著她不斷顫栗的櫻唇,他竟有出了一口惡氣的快意:“不會騎馬?”
師暄妍哆嗦著直搖腦袋,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擔驚後怕之中醒回神來,想狠狠地罵他兩句。可才提起勁,恍然想起,確是自己對他不住,於是隻暗暗咬牙,隻要他不再過分,她可以忍。
“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騎術。”
男人操縱馬韁,縱馬越過橫於眼前的荊棘叢,猶如一道閃灼月夜之下的流星。
飛馬激躍,師暄妍的心仿佛要從咽喉口跳出來,鬢角的發絲肆意飛揚在春夜濕濛的風裡。
快。
再快。
前半生駐足後宅,隻有那一方窄窄的天地,從未有過如此的暢快瀟灑。
漸漸地,師暄妍竟忘記了那股害怕,在他穩健的騎術操控之下,駿馬不消片刻便越過了放鷹台,轉向那片宮燈輝煌爛徹、宛若喧闐白晝的高聳瓊樓。
輕騎突出,黃犬追逐,放鷹台下恣肆馳騁,少年身姿若劍,狂狷而恣意。
他是誰?
這般天之驕子,璨若明星。
這一刻似沒有江家,也沒有師家,師暄妍放空了頭腦,隻想逐著月,追著風,這般縱情地鬨一回,得到一次,靜寂沉默的十七年人生中,屬於自己的喧囂。
放鷹台終究距離宮不遠,周遭瘋狂呼嘯的長風一點點慢了,最終,劃歸入無聲的岑寂。
草葉拂動蛩鳴聲聲中,寧煙嶼抱她下馬。
師暄妍的繡履方才疾馳之間丟了一隻,腳丫藏在長長的羅裙之下,輕輕往裡收著,不肯露於人前。
好容易才回來,她不想再為了一隻鞋,又和他扯上什麼瓜葛了。
“我丟什麼東西在你那裡了?”
寧煙嶼背身向她,輕撫馬背,梳理著馬頸上漆黑的鬃毛。
少年男人身姿修長,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卻有股高居上位睥睨八荒的威儀。
他不答,眉眼清冷。
“明日放鷹台,勿忘。”
可師暄妍仔細一想,覺得幾分不妥,戰戰兢兢道:“可明日,太子的冠禮就會結束,我要跟著侯府離開這裡了。”
月光之下,離宮外依舊不見什麼人煙,少女單薄如未眠海棠花的身子還籠著他那身鶴白鑲狐毛領的氅衣,方跑了一場馬,身上發了微微潮意,臉頰紅撲撲的,氣息未勻。
寧煙嶼牽著韁繩側身倚馬而立,眉目篤定。
“明日,太子的冠禮結束不了。”
師暄妍才不信,垂眸暗暗嘀咕:“你怎會知道,你又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