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將心腹若魚押送回師家堂上。
師遠道不在府中,隻有江夫人出麵調解。
待江晚芙闡明眾芳園詳情,江夫人頭腦眩暈,險些又昏死過去。
先前出了般般的事,眼下又出了個不安分的奴婢,還在長公主麵前醜行畢露,江夫人立刻發落。
“拖出去,責打二十鞭,將她發賣了。鄙府容不下這般心比天高的大佛。”
若魚早已挨了耳光,又被精神折磨了一路,早已有些神思恍惚,但聽夫人說要賣了自己,還是嚇得腿彎發軟,直求江晚芙再為自己多說幾句好話。
“娘子,娘子……求你……”
江晚芙的裙衫下擺,被那不要臉的下人拽著,沉沉地往下墜。
她微咬銀牙,來到江夫人麵前:“阿娘。”
江夫人知曉,若魚是自小伺候江晚芙的,兩人感情甚篤,見狀,蹙眉道:“你要為她求情?”
江晚芙搖頭道:“不。這婢女勾引了洛家的郎君固然是有錯,但那身被下了顫聲嬌的披氅,卻不是她的。”
江夫人道:“是誰?”
若魚這才磕了兩個響頭:“回夫人,那披氅是二娘子的,二娘子交給奴婢讓奴婢抱著……”
燈火劈啪了一聲,自此突然爆裂,屋舍內半明半昧。
江夫人腦中天旋地轉,素日裡柔軟平和的嗓音忽變得粗嘎:“又是般般?”
她的手撫著身後的黃酸梨木彩繪浮雕案角,勉強將身子固住,她呢喃重複了一遍:“又是般般。莫非她存心報複,不滿我們認了芙兒你?”
江夫人抬起眼瞼。
“可她又何來的顫聲嬌?”
般般已經被放逐到君子小築了,她披氅上的顫聲嬌,又是從哪處得來?
江晚芙屈膝,身子輕盈地跪立在了地麵,臉頰微暈潮紅,難為情地道:“姊姊這些年在江家,怪芙兒阿耶阿娘不曾將她教好,導她向善,才讓姊姊養成了這般性子,芙兒也跟著羞愧。”
抿了下乾澀的唇瓣,江晚芙叉著手,輕聲道:“那顫聲嬌,阿娘莫非忘了,幾年前,阿耶在君子小築曾置了一房外室……”
關於師遠道那些風流韻事,江夫人本不願提起,但並不意味著曾經劃下的深得見了骨的傷痕便已彌合。
他成日裡掛著臉色,唾罵般般,恨不得溺死般般,可江夫人卻覺著,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自己又好得了多少?
師遠道年輕之時拈花惹草,也不在少數。
隻是大多無名無分,現今侯府裡也隻有柳氏一名姨娘。
君子小築的那名外室,姿色平平,從前就是靠著這顫聲嬌,勾引了師遠道,令他多日裡流連忘返,不思上值,才終於露出了破綻。
江夫人識破以後,當著他的麵,以勾引主君為由將那個外室發賣了。
“你是說……”江夫人驚疑不定。
莫非,當年那外室在君子小築還留下了一些禁藥,沒有被翻出來摧毀?
“隔日,我讓人去君子小築再搜一搜,看能否搜出那些禁藥。至於這個奴婢,她有心攀龍附鳳,犯了我師家大忌,觸逆長公主更是罪加一等,府上是斷斷容不下她的了,芙兒,你切莫再為她求情,能留她一條性命,也是看在多年來她伺候你的份兒上。”
江晚芙幽幽道:“是。”
她起身,羅裙之下,後腳輕尥了下若魚。
識相點的,這時就把口閉上,若是還敢攀咬胡唚,必定性命不保。
若魚不敢再說一句話,吞了聲音,絕望地闔上了眼眸。
她被拎出去時,人已經似一灘被抽去了骨頭的爛泥,飄然下沉,幾個仆婦用了狠勁兒,才將若魚生生地拽出花廳,拉出去發賣。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江晚芙不住往外望,當看最後一眼。
江夫人溫聲道:“芙兒,你是重情義的好孩子,但那個婢女絕不值得你同情,阿娘把自己房裡的蕪菁給你使,除了蟬鬢以外,她是最可心的了,也不會動歪心。”
“多謝阿娘。”
江晚芙將眼波收回,好似塊壘儘消,握住江夫人保養得光滑細膩的雙手,感激地柔柔一笑。
*
清風推動暮雲,夜色半昏,陰翳籠罩。
寧煙嶼一手撐住少女歪在懷中的頭,雙足點地,長腿越過欄杆。
師暄妍的身子輕若無骨,似一把無根的絮,盈盈地掛在她隨遇而安的一隅——他的胸口。
真是前世欠了這個小娘子的。
春風柔旖,拂開少女額前細碎的絨毛,露出白皙膩理的肌膚,清透得仿佛能窺見晶瑩的膚質之下那細若蛛絲的血管,她閉著眼,長睫上翹,溫順可親。
狸奴也有兩麵,順毛撫之時,她乖覺地敞開肚皮,懶洋洋地打著呼嚕,惹急了她,她便跳腳發狂,露出尖尖的乳牙,恨不得連皮帶骨地啃下人一塊肉來。
可她如今醉了,醉時收斂了肉掌裡嵌著的一粒粒雪白的玉爪,看去格外的安靜。
暮色落在周遭,窗欞上披著清清渺渺的月光,紗簾輕曳,香霧空濛。
寧煙嶼俯身,將醉態可人的少女橫著抱起,她生得瘦削,腰肢柔軟纖細,抱起來輕若羽毛。
男人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彎了一下唇角。
抱著師暄妍入房中,拂過簾幔,將她橫送拔步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