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說笑了,朝廷上下哪個不曉得,隻不過都裝不知道罷了。”
蕭平川其實很清楚他們在想什麼,無非是想維持表麵議和的局麵,不想兩國再次交戰。
“掩耳盜鈴。”他冷冷道。
嚴公公忙提醒:“可不敢這麼說,咱家出來時,陛下正召見楊度支,心情不太好。”
“謝公公提點。”
度支使楊侃主管大梁財政,蕭平川的軍餉每次都得過的他的手,十回裡有八回會被扣住。
距離最近一次發軍餉已經是半年前了,區區幾千兩,都不夠宮裡一場宴會的花銷。
趕著蕭平川進宮的時候召見楊侃,怕是要做戲給他看。
果然,蕭平川還未走近禦書房,就聽見裡頭傳來敬康帝的訓斥聲。
“糧呢?朕問你糧呢?秋糧未下,各地常平倉竟提前空了!往年存的糧食都去哪了?”
“陛下,縉州連年上折子要糧食,那十幾萬人每年隻進不出,臣難呐。”
蕭平川臉色不變,垂眸站在門口,等候通傳。
倒是嚴公公隱晦地看了他一眼,低聲提醒道:“身上殺氣收一收,衝撞了陛下可不得了。”
蕭平川低低“嗯”了一聲。
“陛下,蕭將軍來了。”
嚴公公高聲通傳。
裡頭的聲音停了一瞬,接著敬康帝蒼老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
“快請朕的大將軍進來。”
嚴公公推開殿門,“將軍請。”
蕭平川頷首,整理整理衣襟,跨步走進殿內。
進去禦書房,敬康帝嘴上說得熱鬨,身子卻不動,“朕的大將軍怎麼自己偷偷回來?朕原本要率百官一齊去城外接你,這下好了,彆人該怪朕慢待你了。”
蕭平川垂首跪地道:“臣蕭平川參見陛下。”
“你呀,你呀,還是這麼見外。”敬康帝笑著說,等欣賞夠了他俯首稱拜的樣子後,才慢悠悠道,“快起來吧。”
“謝陛下。”
楊度支順勢拱手,“蕭將軍,許久不見。”
蕭平川連理都懶得理他,隻當沒聽見。
楊侃訕訕將手放下。
“行了,楊愛卿先回去吧,你的難處朕會跟將軍說。”
“謝陛下。”
待楊侃告退後,敬康帝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聽說你跟沈家小姐見過麵了?”
“是。”
“如何?朕替你挑的新婦,你可還相得中?”
他可是聽盯梢的人回來說沈家那個小姐行事出格,上不得台麵。
“還好。”蕭平川沒什麼情緒。
敬康帝沒看見想看的,頓時興致不高了。
“行了,說正事。黑旗軍糧餉一事你怎麼想?”
朝廷已經許久沒正兒八經給黑旗軍發過糧餉了,虧得春夏兩季縉州還能找到些野味果腹,等到了冬天大雪封地,那才真正麻煩。
蕭平川垂眸,掩下眸中寒光,“全憑陛下做主。”
敬康帝目光微凝,沉沉盯著蕭平川的臉看,似乎想要確定他有沒有說假話。
良久,見毫無破綻,他便將目光收了回來,語氣沉鬱道:“是朕無能,讓朕的兵士們跟著餓肚子。”
蕭平川不接話,直接將他架在那裡。
敬康帝隻得繼續說:“糧餉一事朕頭疼多時,好在日前涼州州牧上書說願將其治下州軍的糧餉分一部分給縉州。”
大梁的外軍也就是州軍糧餉歸各州管,通常是向百姓征收。隻有皇帝統領的中軍和蕭平川的黑旗軍歸朝廷供養。
兩年前,沙陀大敗退出關內,朝廷就開始怠於給黑旗軍發糧餉。
這兩年,朝廷裡有好幾種聲音,要麼是讓裁撤黑旗軍,要麼是讓蕭平川交出兵權。
畢竟黑旗軍戰鬥力強,又有一個流民出身的將軍,難把控不說,還白白浪費糧食。
這些蕭平川一概置之不理,一直拖到今天。
話說回來,敬康帝給蕭平川賜婚,其實也是在逼他。
將人逼回都城困住,想要什麼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他有什麼條件?”蕭平川指的是涼州州牧。
“兩州兵士合並,共同戍守州治邊防。”
蕭平川一針見血:“是想要黑旗軍兵權吧。”
“咳咳。”敬康帝咳出聲,“他也是為你們好,大梁這兩年收成不好,征糧都征不上來,總不能叫你手底下的兵活活餓死。”
“關鍵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給蕭家留後了,打打殺殺的事先交給旁人去做,你先開枝散葉,否則你爹娘泉下有知,該怪朕了。”
蕭平川板著臉,沒接茬,而是說:“臣要再想想。”
敬康帝臉色難看,卻也不好多說什麼。
畢竟黑旗軍再不成氣候,也有數萬之眾,真要逼急了鬨起來也難辦。
“也好,你好好考慮。”他話音一轉,“還有,沈二小姐是朕親自替你選的,出身雖然差了些,但想必是個體貼會照顧人的。朕曉得你與那沈家嫡女有意,可嬌小姐你哪裡應付得了。如今婚事已定,你自己要有分寸,該斷的要斷,彆鬨得不像樣子。”
“臣曉得。”
“曉得就好,下去吧。今夜你留宿宮中,朕設宴好好為你接風洗塵。”
“謝陛下。”
出了大殿,走在窄窄的宮道上,兩道高牆把陰沉沉的天空裁成長長一條,遠沒有北境大漠那麼開闊,每次走這一遭,蕭平川都覺得壓抑的厲害。
“我帶將軍去偏殿稍事休息,晚些時候老奴再來找將軍。”
蕭平川沒回,而是問他:“公公可曾去過北境?”
“不曾。”
“北境天高地闊,公公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嚴公公聽出他語氣裡的悵然,望著他鋒利的眉眼,恍然想起當年沙陀進犯北境將破,蕭平川橫空出世送來三戰三勝的捷報。當時皇宮喜鐘長鳴,慶賀天降奇才。
這北境才太平幾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