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平日裡沈府前院很少點燈,難得今日燈火通明。
沈景和想先去偏院見江遙,跟她講講女兒今日有多威風。
不想卻被桂嬤嬤攔住,硬叫人給請到主院去。
“跪下!”
沈景和與沈素秋剛進到院子,就聽見時雲珠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兩人沉默對視。
沈素秋退到一旁。
沈景和則當著一眾下人的麵緩緩跪了下去。
屋門打開,時雲珠冷著臉走出來,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沈景和說:“你管教的好女兒,好生威風,罵人都罵到自家頭上了。”
沈素欽罵世家貴族貪圖享樂不理俗務,她時雲珠出身皇族,憑一己之力將沈家拉至新貴,如今卻被自家人指著鼻子罵。
她踩著台階一級一級往下走,每一步都像是踩著沈景和的臉。
待走到沈景和跟前,她睨著眼道:“姑且不論她裡外不分,就說她這樣公然挑釁世家,是想把沈府置於何地?”
“沈景和,早晚有一天,你會被她害死。”
沈景和低頭不說話。
“來人,看著老爺。”吩咐完,她又對沈景和說,“那個沈素欽什麼時候跟我低頭認錯,本郡主就什麼時候讓你起來。”
與此同時,蕭平川遣散了親衛,親自送沈素欽回家,兩人這會兒正走在都城正街上。
蕭平川對於自己未來夫人竟是名動天下的大文人一事,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他自己也算半個讀書人,早早就拜讀過《東梁賦》,私以為確實文采斐然,稱得上天下第一文。
隻是他沒想過,寫出這等文章的人,此時竟然並肩跟他走在一起。
“季老他……”蕭平川不知從何問起。
“哦,我自幼被師父收養在膝下,跟著他讀書習字,他原本想讓我跟他一樣做學問,奈何我誌不在此。”
“那你喜歡什麼?”蕭平川問。
“賺錢吧。”沈素欽想了想。
其實也不是賺錢,她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做什麼,隻是閒著無聊就開一開酒樓,然後就越開越多。
“你為什麼不拒了這樁婚事?”
憑她的本事,想要推拒賜婚並不難吧。
“畢竟是聖旨是吧,我也不敢抗旨。”其實是抗旨麻煩,她又更簡單高效的辦法,為什麼要冒險。
她轉移話題,“話說將軍在北境是什麼樣子?”
“怎麼突然問這個?”
“好奇。”
她隻是突然覺得蕭平川可能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死板守規矩,畢竟今天任她怎麼罵人,他都沒有多說一句。
蕭平川:“沒什麼特彆的,都一樣。”
沈素欽點點頭,“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將軍為何至今沒有成婚?”
大梁男子很少有過了二十還未成家的,蕭平川今年得二十四五了吧,真的算年紀很大的了。
“……沒想過。”
“是沒想過這件事?還是沒想過要成婚?”
正說著,圖克蘇突然遠遠找來:“將軍,沈小姐,郡主讓沈大人在府裡罰跪,說要沈小姐回去認錯,才叫沈大人起來。”
沈素欽當即冷了臉,“時雲珠不是很愛重他嗎?怎麼舍得當眾下他的臉。”
蕭平川壓低聲音,“大概是氣狠了。”
“她氣什麼?”沈素欽沒過腦子,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哦,氣我在吟山居說的話。”
“還有,你還狠狠壓了素秋小姐一頭。”居桃補充說。
沈素欽無言以對:“她呢?在做什麼?”她問圖克蘇。
“誰?”
“沈夫人。”
“她好像什麼也沒做,說是習慣了。”
沈素欽歎口氣,“走吧,回去瞧瞧。將軍,今日多謝.....”
“我送你回去。”
沈素欽看他,“你知道長泰郡主今日不會放過我的吧。”
“知道。”
“那......走吧。”
一行人匆匆回到沈府。
主院所有下人站成一排,悄無聲息地,跟陶俑似的。
院子正中的地上,沈景和直挺挺跪著,身影被光拉得又細又長,顯出些瘦骨嶙峋的氣弱樣子來。
聽見有人進來,沈景和似乎瑟縮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
沈素欽快步走到他身旁,二話不說扯著他的胳膊將人拉起來推給居桃,“居桃,扶好。”
居桃應了聲,穩穩將人托住。
時雲珠不知何時一臉陰沉地站在簷下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沈素秋就站在她身後。
“沈素欽,反了你了!”
沈素欽挑眸,目光森冷,“郡主這是做什麼?”她微微歪頭看向時雲珠身後的沈素秋道,“原本我以為你做學問不行,做人應該還可以,沒想到做人也不行。”
沈素秋麵無表情地轉出來看著她,“我勸過你。”
沈素欽冷臉瞧著台階上那如出一轍的母女二人,又瞧瞧身後臉色慘白的沈景和,突然意識到在她沒回沈府之前,沈景和跟江遙大概受了不少委屈。
“來人,請家法。”時雲珠道。
沈家的家法是用水浸濕的藤條,專打筋骨,手重些五十鞭人就廢了。
沈景和一聽她要請家法,急了,連忙求饒道:“郡主,昭昭她還小,你饒過她吧。”
“她小?秋兒與她同歲,為何她就知進退曉輕重。”時雲珠說,“今日我若不給世家一個交代,你以為他們會放過我,放過沈家?”
“還有你,處處護著,如今護出事來了,要你何用!”
“既然你舍不得管教,那就由我來,你在旁邊好好看著。”
沈景和掙脫居桃,迎上去,“要打你打我,昭昭她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