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狀書 她需要酒精,大量的酒精。……(2 / 2)

上海婚姻故事 輕侯 6374 字 8個月前

陶箏望著手機,手指微微顫抖。

天色漸晚,身後的大上海亮起霓虹,是比白日更絢爛的城市夜景。

她默默走回辦公室,將那片繁華燈海留在身後。

20分鐘後,她在釘釘上問詢派盛HR,這種狀況有沒有什麼應對方案。

幾分鐘後人事總監Cassi親自跑過來敲響她辦公室門,了解狀況後,當著她的麵打電話給法務部負責人胡珍妮谘詢。

非常重視的樣子。

“陶老師,明天我們人事部再就這個事兒開個會。

“珍妮姐也會推薦靠譜的律師給你。

“先彆害怕,你這邊能不能跟前司溝通下,看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對方能不能撤回?

“明天公司這邊開過會了,咱們再聊具體解決方案好不好?”

Cassi結束與胡珍妮的電話後,轉回頭來安撫道。

“好。”陶箏點了點頭,似乎有被安慰到。

實際上心裡卻明白,這是她自己的事,跟派盛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入職前完全沒把前司競業當回事,全程沒跟派盛的HR提起這事兒,派盛根本沒有義務替她出麵解決。

Cassi能做的,也僅僅是麵子上表達重視,加上接連不斷的安慰而已了。

送走Cassi,陶箏努力讓自己忽略情緒,平靜的去思考如何解決。

晚六點四十多分,手機響起,陳書宇的回撥終於到了。

陶箏卻失去了與他傾訴,尋求安慰和支撐的欲’望。

盯了一會兒手機,她才接起。

“喂。”她低低應。

“你剛才找我什麼事?”陳書宇的聲音透出來,溫和,平靜。還有從他辦公環境中帶出來的公事公辦味道。

“我被之前任職的出版社告了,競業,讓我賠償120萬人民幣,退還這大半年出版社打給我的10萬競業金,並且從派盛離職……”陶箏一五一十道。

“怎麼會有這種事?”陳書宇的聲音微微上揚。

“……是啊。”她懨懨。

“那就打官司吧,找個律師。”他道。

“嗯。”她當然知道。

“我今天估計會比較晚到家,這邊還有個投資會議要參加。”他道。

“……”陶箏右手握著手機,左手垂在桌上,輕輕搓手指,沒有吭聲。

“陶箏?”

“嗯,好。”

“那晚上見。”他聲音仍舊平靜,好像方才她講的事像‘今天下雨了’一樣稀鬆平常。

“拜拜。”她掛了電話。

丈夫既沒察覺她的情緒,也沒替她擔憂。

好像金錢上的損失和她的事業可能遭受重擊,都不值一提。

心裡翻江倒海的折騰,麵上卻壓抑著。

離開辦公室時,前台妹子與她打招呼,她甚至回了個尚算溫暖的笑容。

成年後,人們開始害怕在彆人麵前展露脆弱。

如果沒有一個至親至近的知心人,成年人甚至會喪失大哭著求安慰的能力。

粉飾太平,佯裝堅強,假裝自己過的很好很幸福——這才是日常。

她獨自在新天地的乾杯烤肉吃厚切牛眼肉,飲一杯黑啤。

差5分鐘20點,烤肉店店麵經理拿起話筒,音樂聲暫停,她熱情傳達隻要在準點與人在店裡親吻,就能讓桌上每個人都獲贈一大杯正喝著的啤酒。

朋友也好,情侶也好,隻要親吻。

陶箏托腮獨自飲酒,準點鐘響,在各種起哄聲中,好幾桌的客人都借著酒意快樂親吻。

服務員拍下照片,鼓掌炒熱氣氛。

幾分鐘後離店結賬時,陶箏一邊等待出單,一邊打量櫃台邊的牆壁,上麵全是客人們的接吻照片。

張張照片都散發著熱情和快樂。

真讓人羨慕。

而她隻有一肚腸的仇恨和怨憤。

……

拐出新天地,她好像不得不回家了。

陶箏是從公司步行來新天地的,不想回去取車,乾脆也步行回家,反正不遠。

上海的深秋很美,有優雅著冷清下來的和煦氣質。

走進小區,陶箏努力讓自己去欣賞庭院和綠樹,捕捉小區裡一些愛心人士喂養的肥圓野貓。

可在繞了好幾圈,她還是沒能消化掉情緒,也一直沒拐進自家門洞。

站在樓棟口透氣的單元管家無數次試圖跟她打招呼,都被她轉開視線躲避了。

快晚9點時,她拐出小區北門,開始繞大圈在小區外一圈一圈的繞。

在上海最好的朋友有家有孩子,這個時間一定在忙著同丈夫照顧剛出生半年的寶寶。

前司的同事朋友,自從她離職後聯係就少了,雖然還會偶爾聚在一塊兒喝酒吃飯,但共同話題變少,心自然而然也遠了。

父母都在西安,更何況就算在家,她也不會打電話給他們,平白讓他們擔心。

陶箏手裡攥著手機,掌心的潮意打濕屏幕,拇指把機側摩熱了,也想不出這時候能打電話給誰。

路上行人漸少,幾分鐘無人擦肩後,眼淚忽然就開始泛濫。

她不怕遭遇挫折困難,哪怕被資本家欺負,被人按在地上錘,她也能如野草般使勁兒往上爬。

這些年她在上海就是這樣辛苦打拚過來的。

腦海裡忽然湧出在上海這些年受過的所有委屈——

來念書的第一年,老師偶爾講上海話,她聽不懂也不敢問,又怕被上海本地同學和老師排擠,壓著自卑和敏感,努力讓自己開朗起來,去融入環境和人群;

第一份工作是網站編輯,那時是男性作品的天下,她做為女編輯隻被當成編輯組秘書一樣看待。無論如何出業績,哪怕抽出所有業餘時間來寫出了一本好成績的男性作品,升職時仍不被看好。後來,她得知這批女編輯被招入,更大的目的是給編輯部裡的單身漢們一個機會;

離職跳槽到出版社,終於得到重視,她跟同事和上司都處的很好,也得到了好幾次升職加薪的機會。在那段時間,她自己創作的小說甚至改編成影視,也有了當影視編劇的機會,賺了些積蓄,還有機會跳到影視行業……可那段美好的記憶,如今被一紙仲裁庭傳喚單砸的粉碎;

如今在派盛她還遠沒有站穩腳跟,忽然麵臨著可能要被迫離職的窘境;

原本該在後半生每一件大小事中陪伴她的那個人,心裡隻有他自己的事。他也許很優秀,卻冷漠的給不出一丁點情感價值……

該是她堅實後盾的婚姻,擊碎了她對溫暖的最後一絲期待,成為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讓她變成深夜獨自遊蕩在大上海街頭,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可憐蟲。

那一張仲裁庭傳喚單,好像擊碎了她生活中的所有粉飾太平。

她開始質疑自己的努力,吃過的苦,付出過的所有,以及現在擁有的一切。

“……”腳步沉重。

再隨便開個房間獨自去睡覺嗎?

今夜她承受不住這份淒涼。

過去,她努力做一個堅強的人。

用點到為止的分寸,代替放肆哭泣。

不!今晚她不要這樣!

她要放縱。

她需要酒精,大量的酒精。

突然轉身,大跨步頂風直奔新天地。

那裡有很多很多酒。

披星戴月,陶箏奔向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