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雪(1 / 2)

上海下雪了,前幾日還隻是隨意地落了點,護工做西紅柿炒蛋的時候撒的白糖都比這雪粒子多。

程航一生長在西南方,家鄉終年四季如春,莫說是雪,連冷風都少有。來上海那麼多年,這樣的雪粒子他見得太多,卻從來沒有讓程航一如願地見過一次大雪。

沒想到昨天夜裡竟然還真細細密密地下起了雪,纏綿地鋪了一地。程航一站在房間床前往外麵看,連那些灌木叢的上麵都對著厚厚一層雪白。

室內很暖,就連一向都要多加一件衣服的徐開慈現在也隻是隨意地在外麵披了件開衫薄毛衣。

程航一轉過頭看了眼徐開慈,他左手握著個小球,這會正在護工的配合下做著複健。

護工把他蜷著的手指掰開,然後遞給他一個小球,小球的顏色有很多,需要徐開慈自己抬起手來把小球放進同樣顏色的小盒子裡。

徐開慈做得很慢,要麼手抬起來一丁點就掉下去了,要麼握著的球又被手指頭攥得死死的,怎麼都放不進盒子裡。幾次下來手上那點僅存的力氣已經沒有了,左手掉在輪椅側麵,連抬起來放回到腿上的勁兒都沒有。

程航一微微搖搖頭,這種複健活動徐開慈隔三差五就會做,但是那麼多年了也沒看到他又什麼長進,反而手越來越越差。

以前手指頭的肌肉還沒萎縮的時候,手倒是沒蜷著沒那麼難看,但是幾乎抓不住任何東西。後來手指肌肉一天天萎縮,再也撐不起來他細長的指骨,手也慢慢蜷縮起來,變成今天這樣像枯樹葉,瘦雞爪的模樣。

說起來程航一還覺得蠻好笑的,他搞不懂這些短視頻平台的推送機製,但昨天玩手機的時候他看過類似的遊戲動作,隻是那個短視頻的創作者是一個嬰幼兒早教機構。

多可笑,以前一雙按在二胡弦上能翻出花來的手,現在竟然隻能做這種類似小孩才做的訓練。

程航一忍不住笑著歎了口氣,聲音被徐開慈聽到了耳朵裡。他轉過頭來,冷聲輕斥:“皮癢了真是,都敢笑話起我來了?”

程航一聳聳肩,乾脆直接朗聲笑起來,“我哪兒敢啊?我就是看外麵下雪了,心裡還挺開心的。”

徐開慈讓護工幫他把手放在操縱杆上,他自己慢悠悠地按著操縱杆來到窗前,還真的下挺大的,洋洋灑灑把小區換了個顏色。

饒是他從小在上海長大,也很少看過那麼大的雪,上一次看到大雪漫天,好像還是大學的時候陪著梅靜和外婆去國外旅遊滑雪的時候看到的。

徐開慈歪靠在輪椅上,揚起嘴角笑說:“程小爺那麼土的嗎?這些年日本美國俄羅斯都去過了,還沒見過雪啊?也值得你看這麼半天,還能笑出聲來,真沒出息。”

程航一繞到他後麵把輪椅往後拉了一點,剛剛為了方便看雪,他開了一點點窗戶。怕徐開慈靠得那麼近,被冷風吹到回頭又感冒。

他轉身把窗子關上,就靠在落地窗嵌的欄杆上抱著手對徐開慈說:“外麵的雪是外麵的雪,和家裡下雪不一樣。你彆說,不管是在y城,還是在上海,我真的一次都沒見到那麼大的雪,我真的還挺喜歡的。”

小的時候可能一包辣條就能開心很久,再長大一點就會想要更多,最新款的MP3手機,又或者是酷炫的山地自行車。而現在成年了,賺的錢也還算可觀,物質上能不需要向家裡伸手要錢就能滿足自己,卻已經沒有太多的東西能讓程航一那麼開心了。

家裡的雪……

徐開慈心裡湧動上來一點溫暖,他笑了起來,仰了下頭用下巴指著窗外同程航一說:“那麼喜歡?那下去看看啊,光站窗子口看有什麼意思?”

“真噠?”程航一眼睛一亮,隨後又滅了眼底的那點光,他伸了個懶腰,又看了看窗外說:“算了,一個人沒勁。外麵還那麼冷,我不去,我要在屋裡吹空調。”

徐開慈按著操縱杆往前一些,輕輕撞了一下程航一的腿,他清淺笑著:“我想去,我想下去看看。”

這架輪椅是今年徐開慈生日的時候程航一送他的禮物,相比較以前梅靜替他買的那架這架幾乎算得上是為徐開慈量身定製的。他坐在上麵要比以前穩當很多,除非要坐很久,去很遠的地方,否則都不需要替他綁上那兩條礙事礙眼的安全帶。

美中不足的是,為了確保坐在上麵的人安全穩當,也為了保證輪椅的功能,這架輪椅做得有些寬大,甚至略顯笨重,徐開慈骨架那麼大的一個成年男性坐在上麵都顯得有些瘦弱。

並不是徐開慈和程航一想象得那麼美觀。

以前徐開慈坐在輪椅上腳麵還能伸出來一些,他養成習慣每次坐在輪椅上想要和程航一玩鬨就會開著輪椅輕輕撞一撞徐開慈的小腿。後麵換成這架輪椅,撞到程航一的小腿就不一定是他的腳了,也有可能是延伸出來的腳踏。

腳踏頂著程航一的小腿讓他有點不舒服,他拉著臉彎下腰來一把摁住徐開慈的輪椅,“疼的呀,每次都撞我,謀害親夫麼這是?”

徐開慈聳動肩膀,把胳膊帶起來抬高,他伸手蹭了蹭程航一,麵帶狡黠地說:“那你帶我去,我都好久沒出門了,你自己算算我有多久沒下過樓了?也不能軟禁我吧?”

程航一受不了徐開慈這樣,這人真的挺沒臉沒皮的,上一秒還拉著臉教訓著他,下一秒就可以低聲軟語地扮可憐。

他把徐開慈的手放回到輪椅上,一臉不悅地回他:“做夢呢?外麵那麼冷,你要是病了我非得被你/媽把皮給扒了。不去不去,彆想扮可憐,小爺我不吃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