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嚴律葬狗。(1 / 2)

湊合活 三碗過崗 4857 字 9個月前

養了二十一年零三個月的狗死了。

找了個小山頭刨了個坑,把狗埋進去,因為年紀太大而有點禿毛的狗被混著雜草的泥給埋沒,過不了多久就會和山頭融為一體。

乾完挖坑埋土的活兒,嚴律撂下鐵鍬,坐在塊大石頭上抽煙,心想這日子是沒法過了,老子一天都不想活了。

胡旭傑找了塊小木板豎在小土包前,絮叨了幾句有的沒的,才問道:“哥,它到底叫啥啊?我尋思整個小墓碑啥的。”

“沒名兒。”嚴律頭也不抬道。

“你說這事兒鬨的,都湊一塊兒死。”胡旭傑歎氣,指尖凝起一小團光點,在木板上滑動,焊烙鐵似的在上麵劃出了痕跡,“你也彆傷心,大黃都活二十一二了,換成人的年紀我都得喊聲狗爺爺,一般狗哪有這待遇。要不是跟著你,它還指不定活不活得到現在的零頭那麼大歲數呢。”

嚴律問:“‘大黃’?”

“嗯,我平時都這麼叫。”胡旭傑在小木牌上邊寫邊說,“你又不給狗起名兒,家裡來往的都不知道怎麼喊,基本都各喊各的,我叫它大黃,還有人叫豆豆啊歡歡啊之類的。”

“我知道,”嚴律說,“可它毛是黑的啊。”

胡旭傑寫完了,把指尖的光團拍掉:“也是啊,那我是不是得再刻上‘大黑’啊?”

嚴律曲起指節揉了揉眉心,心想這日子我真過不下去了,趁早找個河跳了算了。

那邊胡旭傑已經站起身,朝“狗爺爺”的墳頭低著頭默哀,他一米九的身板渾身腱子肉,把狗的墳包襯托得格外弱小。

嚴律起身走過去掃了一眼,小木牌上寫著:愛犬大黃(彆名:豆豆、歡歡、小豆包……)之墓。

因為字多板子小,所以寫的密密麻麻,跟悼詞似的。

嚴律嘴角抽了抽,當沒看見。

他養了這狗二十一年多,撿到的時候狗餓得皮包骨,跟在他後頭走了一路,嚴律每次回頭,狗都對他有氣無力地搖尾巴。

二十一年後,狗臨死前還在對他搖尾巴。

不過因為隻剩一口氣兒,所以搖得很不明顯,但嚴律從狗的眼神兒裡看出來它在對自己搖尾巴。

“可惜了,我還以為大黃能再活個幾年呢,”胡旭傑抹抹眼角道,“又是丹丸又是異術地養著,喝的水都是哥你給專門找的地泉,怎麼還是這樣?我倆這十來年的感情都受不了,你倆二十多年交情呢。”

二十多年交情的人臉上沒多少表情變化,比十來年感情的那位看起來都平淡,抽著煙最後看了眼墳包:“哭完了沒,哭完了就走,到市裡都得晚上了。”

“哦。”胡旭傑應聲,看了眼嚴律,“哥,你傷心不?”

嚴律把煙按滅,丟進已經抽空了的煙盒裡:“那你再哭會兒?”

胡旭傑抹抹眼淚:“啊?不好吧?晚上不還得去那邊兒商量薛家的事兒嗎?”

“那你還不,”嚴律一巴掌拍他後脖子上,“快著點兒!還等著給你狗大爺磕頭啊?”

他天生一副桀驁相,劍眉斜挑,鼻梁高挺,襯得眼窩更深,眸色沉沉。平時聳拉著眼皮看誰都提不起勁兒時還好,這會兒眉毛不耐煩地皺起,顯出些惡霸般的凶相。

胡旭傑縮著脖子小跑著奔下山,三步一回頭地瞅嚴律的表情。

這狗比他跟嚴律的時間都長,嚴律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遛狗的時候挪挪地方,胡旭傑基本沒見過他離開市區太長時間。

現在狗死了,嚴律不僅出了門,還專門刨了個墳。胡旭傑覺得嚴律是夠傷心的,但這會兒看嚴律的臉色,除了厭倦和不耐煩之外,他沒找到半點兒難過。

下山時天邊已經泛起暮色,胡旭傑提前把車開過來接嚴律,兩人把鐵鍬和狗項圈一起丟在後座,這才開著車又奔市裡去。

嚴律歪在副駕駛位上搖下車窗,撐著臉看窗外閃過的樹影。

正值盛夏,車裡冷氣開得十足,熱風順著窗戶直往車裡灌,胡旭傑瞥了嚴律好幾眼。

“吹吹自然風,”嚴律看也不看他,“回市裡沒一點兒靈氣,你指望著綠化帶的樹給你淨靈啊?”

胡旭傑笑了,緊繃的表情舒緩下來,也搖下自己這邊的車窗:“哥,你這人就是心好嘴臭,磕一個頭放仨屁似的。”

嚴律扭頭看他:“我不僅嘴臭,我還手黑,你想不想體驗體驗。”

胡旭傑立馬做了個給嘴拉上拉鏈的動作,故作專心地開車。

鬨心玩意兒閉上了嘴,嚴律才覺得清淨了些,閉上眼窩在副駕養神。

剛眯了沒兩秒,就聽見車裡音響放起聲嘶力竭的流行歌,胡旭傑跟著哼,調跑的沒譜,音樂天賦跟嚴律養的狗剛夠一戰。

嚴律分不清自己是心累還是耳膜累,皺著眉想起胡旭傑剛被他那個快死的老爹領到自己麵前的時候。

那會兒他外貌跟人族十一二歲的小孩兒沒兩樣,笨歸笨,好歹還算安靜,他爹老胡拍著瘦的就剩排骨的胸口保證自己兒子絕對不鬨騰,還會喂狗打掃衛生,嚴律才捏著鼻子留下了這小子。

沒想到短短十幾年,胡旭傑竟然長成了個糟心貨。

要早知道會這樣,他當時就該給老胡一大耳帖子,讓他帶著兒子連夜滾蛋。

糟心貨還擱那兒美呢:“哥,回頭我跟雪花唱K就準備唱這首,你聽我唱的怎麼樣?”

嚴律說:“狗叫?”

胡旭傑憤憤地瞪他,還沒開口手機就響了,鈴聲是一段豪氣衝天的犬吠。

“以前錄的大黃的叫,”胡旭傑把車靠邊停了,又開始抹眼淚,“我留個念想,你要不?要我傳給你,你設成鬨鐘,聞狗起舞。”

嚴律抱著手臂把頭歪到窗邊,權當自己死了。

狗叫聲裡胡旭傑拿起手機,眉毛鼻子立馬就皺起:“又是那邊兒打來的,掛了吧哥?”

“接。”嚴律沒順著他。

胡旭傑不情不願地按了接聽,全沒有在嚴律麵前的聽話,惡聲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