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他希望我殺了他,我應了。”……(2 / 2)

湊合活 三碗過崗 7602 字 9個月前

這套動作過於行雲流水,胡旭傑抱著劍反應半天,看看劍又看看薛小年,勃然大怒,跟嚴律告狀:“太過分了哥,這小子真的壞,對他有利的事兒他耳聰目明,這會兒又裝自己是外國人了!”

嚴律沒繃住,笑了。

他本是天生不好惹的相貌,又常年一副看誰都心煩的表情,眉心都因為時常皺眉而有一道淺淺的豎痕,這一笑卻全都舒展開了。

他極少有過開懷大笑的時候,彆說是隋辨,就連胡旭傑和佘龍都沒怎麼見過,連追究薛小年行為的事兒都給忘了。

“他一說我才想起來,你語言係統是給加載上了嗎?學的還挺快,”嚴律問,“改明兒學門外語,回頭給我翻譯翻譯外國電影。”

薛小年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語調緩慢道:“這裡,還很混沌,隻依稀有些零碎記憶,但語言說話的方式似乎還記得。”

嚴律略明白了些,這身體內的魂兒原本就是個殘缺不全的,所以才會天生癡傻,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的記憶才會也跟著不怎麼健全,哪怕現在魂魄已全乎個兒了,留在腦子裡的記憶還是碎片化的。

也因此他對周圍事物的理解都很模糊,全憑之前留下的習慣和本能在活動。

“還挺玄乎,”胡旭傑嘟囔,“就是蔫兒壞,以前還是傻子的時候我就瞧出來這小子蔫兒壞了,就這嚴哥都不管!”

現在薛小年的腦子裡是兩套記憶,混亂都是輕的,沒有整個人錯亂已經很不錯了。

薛小年狀態卻看不出有什麼問題,隻是依舊蒼白無血色,看胡旭傑的眼神頗有些獅子看吉娃娃在腳邊兒亂叫的憐憫和慈愛,低聲問嚴律:“他是,你的侍從?”

這詞兒嚴律都好多年沒聽過了,法治社會,現在誰還講究這個,含糊道:“算吧,也不算,我跟你解釋不清。”

“不如鉞戎,”薛小年又說,“鉞戎呢?為什麼不跟你來?”

胡旭傑雖不知道“鉞戎”是誰,但聽得出這話裡話外的嫌棄,正要發火,就被嚴律短短幾個字兒給打斷了。

嚴律臉上剛才還殘存的笑影兒淡了,開著車平穩地拐過一個彎:“早死了。”繼而又說,“他那支兒,也就三百來年的壽命,哪兒活的到現在。”

輕描淡寫,似乎這些生死的事情在他眼裡不過是樹葉落下花瓣枯萎而已,不足為奇。

後座的三人被他這有些木然的態度震到,一時都沒說話。

隻有薛小年,與他的表情也沒多少區彆,平靜地點點頭:“我師父呢?他若在,大陣不會破落至此。”

“也死了。”嚴律又吐出三個字,“都死了。多在這世上活兩年你就知道了,現在的世界已經不需要神和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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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多,嚴律駕車開進市。

即使是淩晨,街道上仍有行人走動,街道燈火通明。路過幾家酒吧,門口喝的爛醉的小年輕站了一排在嘔吐,還有幾個對著綠化帶解著皮帶。

流浪漢窩在銀行自助取款機旁,懷裡抱著隻正吐舌頭的狗。

二半夜不睡覺的跑車司機踩著油門從人和狗前的馬路上飛馳而過。

薛小年靜靜地看著車窗外,即使腦海中隱約還殘留著一些模糊不清的記憶,窗外的一切對他來說應該還是陌生新奇的,但他的表情卻並未有多少起伏,路燈一段段閃過,他的麵孔在暗淡和清晰之間交疊,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不說話,後座仨人倒是一直嘀嘀咕咕沒個消停。

胡旭傑拿著已經破損的劍搗鼓了半天,非常困惑:“這玩意兒真值那麼多錢?我瞅著也就我們家樓下收廢品那老頭兒要。”

“彆是假貨吧,”佘龍也說,“哪有用一下就裂這樣的?燒火棍都比這個結實。”

隋辨趕緊解釋:“真的真的,點子說這事兒的時候年兒也在場呢!”

“他那腦子現在時靈時不靈的,都死一回的人了說話不可信。”胡旭傑不由分說,把劍一把塞到隋辨手裡,“拿著拿著,等會兒到仙門了你去跟綠毛說啊,安慰安慰,順道跟他說明白了這可不乾我們妖的事兒。”

後座仨年輕人吵的厲害,薛小年忽然轉過頭來問嚴律,用的還是古語:“去仙門?”

“嗯,”嚴律開著車,臉上已顯出些無聊來,“不把你送去讓老太太過了眼,剛才那卷頭發的小姑娘放不了心。剛好也確實有事兒要囑咐,順道處理完我好直接回家睡覺。”

薛小年的臉上今夜頭回閃過一絲驚訝:“去仙門為何不去六峰?你現在不住在彌彌山?”

嚴律打了個哈欠:“彌彌山?早八百年都給挖平了吧,就算沒挖平,現在估計也都是人,住那兒還不如找個好點兒的小區呢,有網有電的還能點外賣。”

薛小年沉默幾秒,看表情是在努力把嚴律說的這些話跟自己的記憶對照,可惜原本記憶就殘缺得夠嗆,他依舊半懂不懂:“六峰呢?那可是六座山,比你那獨苗老巢保留下來的機會大些。”

“埋汰誰呢,”嚴律看他,“你們也好不到哪兒去,是有發展不錯的,你進去得掏錢買門票!”

當年妖族與仙門勢如水火,混戰時期打得你死我活,嚴律常居彌彌山,仙門修士多出自六峰之中,即使是到了後期兩方關係緩和,出入對方山頭的時候也多少帶著謹慎。

沒想到千年之後,兩邊兒老家已經一起被抄了。

大哥彆笑二哥,兩位時代餘孽感到一種微妙的尷尬。

“……但也不是完全去不了,”嚴律忽然又說,繼而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咱們現在就過去。”

薛小年瞧了瞧他,歎口氣:“你每次這麼笑,都像是埋了骨頭就偷樂的狗。”

嚴律凶狠地看了他一眼,後者笑得天真無邪,任誰看了都覺得他說什麼話都是無心的。

嚴律嘴裡罵了句難聽的,擰開車內音箱,車在搖滾樂的聲音裡一路前進。

抵達老市場的時候天色已蒙蒙亮,夏天天白的早,個彆勤快的早餐攤已經冒起了蒸煮食物的煙氣兒。

老市場這附近都是老建築,街道規劃的也不怎麼樣,稍顯狹窄,從車窗裡就能看到兩邊鋪麵亮起的燈,睡眼惺忪的老板拿著牙刷杯子蹲在門口邊刷牙邊朝下水道口吐泡沫。

薛小年一路看過來,越向市區開天越亮,天越亮煙火氣越濃,路燈還未到熄燈的時候,和已經逐漸開始一戶戶亮起趕早班趕上學的居民樓的燈光互相映襯。

車終於開到一處老建築樓前,仙門的三輛車先一步到了,車上下來的年輕人們個個麵色疲憊,也就董鹿看著還精神一些。

“就這兒,”嚴律找地方停好車,“現在這兒就是仙門所在的地方。”

後座三位已經嫻熟地拉開車門下去,薛小年落後半步下車,出來時已經有人朝著老樓的一個門裡走去。

樓下一層已開滿了商鋪,除了賣早餐的店外,還有各色餐飲店和賣中老年衣服的店,都掛著大紅大紫的招牌,門口的對聯兒斑駁皺巴,透露出老舊的喜慶。

雜貨店卻是最早開門的,雖然隻開了一盞門頭燈,但也能看清店裡擺著的紙本文具。

一個戴著老花鏡的老頭坐在門前的馬紮上看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報紙,邊看邊往嘴裡塞剛出鍋的油條,見仙門和嚴律的車前後腳到來也不稀奇,笑眯眯地跟人打招呼。

“昨兒夜裡又跑哪兒出活兒去了?”老頭跟大胡說話,也沒忘了朝嚴律招招手,指指自己旁邊塑料袋裡一兜的油條,“吃點不?”

嚴律擺了擺手,胡旭傑替他說話:“不吃了不吃了,老喬,你們老太太醒了沒?”

“那我哪兒知道,自己上去問。”老頭又咬了口油條,扭臉過來跟薛小年說道,“小年兒,健健康康的啊,你爸媽走了也放心。嗐,跟你說也沒啥用,你又聽不懂。”

薛小年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講話,略有些意外,老頭卻已經拿起報紙又擋上了臉,繼續啃起油條。

“走吧,這個點兒門裡的人應該都起來了,”董鹿道,“咱們進去吧。”

言罷,已經抬腳走向老樓一扇門內。

薛小年這才知道具體要進的地方是哪裡,隻見這門上左右貼著粗製濫造的紅色春聯,上麵寫著的字符他並不完全能辨彆,大門左側掛著一塊破破爛爛的金屬牌,同樣寫著幾個他不太認識的大字。

嚴律本來已經走出去兩步,這會兒又倒退回來跟他道:“認識嗎?”

“略感熟悉,”薛小年道,“但不完全認識。”

“那肯定,你這身體都快算半個失學兒童了。”嚴律咬著煙,指著那塊兒金屬牌給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讀道,“六峰村老年生活俱樂部。看到了吧,六峰,這怎麼不算傳承怎麼不算不忘初心?”

薛小年:“……”

正說著,裡頭走出一隊老太太,身著鮮豔的統一舞服手裡拿著花哨的大扇子,提著藍牙音箱有說有笑地走出來,瞧見嚴律還打招呼:“小嚴啊,又不去上班來這兒混日子啊?”

嚴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