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鹿忍不住連咳好幾聲,把想笑的衝動咳了回去:“咳,對,嚴哥說得才是正經的,王姨你看這事兒好辦嗎?”
“我剛才好像聽見妖什麼的……”王姨是個散修,並不如其他幾人耳聰目明,狐疑地拽拽耳垂,“好辦,有什麼不好辦的,我是有幾年不在村裡住了,但這地方我知道,就沒有秘密!”
說罷便仰著脖子昂著頭,興衝衝地去找突破口。
嚴律沒有“痛失網名”,心裡稍微舒服不少,感覺捂著薛清極的手手心一片溫熱,對方呼出的熱氣和嘴唇一道蹭著他手心的皮膚,他忘了拿開手,薛清極竟然也沒有躲開。
“以後說話注意點,我的麵子也是麵子。”嚴律手心發癢,往回收的同時惡聲警告。
薛清極抓住了他的手腕沒讓拿遠,嗅了嗅他的指尖:“有些苦味。”
“屬狗的啊?什麼毛病!”嚴律抽回手,皺皺眉,自己也聞了聞。
他手心還帶著薛清極呼吸和嘴唇的溫度,卻毫不在意地又放在自己極近的地方聞了一下:“……還真有點兒,香煙味兒就這樣。”
說完一抬頭,看到胡旭傑正一臉一言難儘地看著他倆,嚴律瞧見他這種跟吃噎著了一樣的表情就來氣兒:“怎麼了,你又怎麼了?”
“沒怎麼,”胡旭傑扭臉走了,“我算是發現了,你的老相識都古裡古怪的,這位更是重量級。”
嚴律“嘖”了一聲,胡旭傑腳下生風地跑去找王姨等人了。
正如王姨所說,小堃村裡都是世代居住在此的鄰居,王姨用一袋炒瓜子和一包糖瓜就成功和徐家住斜對臉的那戶重新續上了交情。
斜對臉住的那戶這幾天估計也沒少看熱鬨,那家的大娘更是直接搬了小馬紮就坐在門口台階上邊剝花生邊伸脖看,這會兒天晚了,她花生也剝差不多了,正被王姨撞上,倒也十分樂意分享這些村裡街坊的八卦。
大娘也不覺得嚴律等人礙事,人多她說得更起勁:“還不是嫌那癲子生了個閨女嘛!老徐頭你還不知道?就想要個孫子,他兒媳婦一直生不出來,就老遭擠兌,徐小子又是個不頂事兒的,那邊他爹媽打他婆娘,這邊他就站著瞧,也不知道攔攔,好幾次都打頭上了,直流血,你說這到底算是人家本來就瘋還是讓他家給打出來的毛病呢?”
董鹿問道:“太過分了,人都瘋了家裡也不管麼?”
“管什麼管,趙紅玫娘家人直接就說了,嫁出去的閨女就是徐家的了,讓徐家沒事兒少找趙家。”大娘歪嘴,“幸好紅玫就是愛說胡話愛亂跑,也不打人啥的。就是她說那話不怎麼招人待見,有些人家的小孩調皮,拿石頭砸她她也不還手,脾氣好著呢,不然早讓人逮精神病院了,要麼就讓徐家給關房裡不讓出來啦。”
這和嚴律等人之前了解到的差不多,再聽一遍也依舊覺得心情不好。
“那她女兒呢?”隋辨更關心這樣家庭裡的孩子,“徐盼娣真的是失足淹死嗎?”
大娘磕著瓜子:“那還有假?調查的人都說了,就是淹死的,估計是放學回來路上不小心掉裡頭了,那江裡死過好多人,又不稀奇。不過這娃娃也挺可惜,她媽雖然瘋瘋癲癲,生的孩子倒是腦瓜子好使,成績好著呢!我聽說一直都是班上第一名跟三好學生,就是倒黴托生到這種家裡攤上個瘋娘,村裡小孩兒也不跟她玩兒,沒少受委屈。”
即使已經習慣了這種千百年都沒變過的糟心事,嚴律也還是聽不大下去,打斷道:“她和趙紅玫的感情很好是嗎?”
“那倒是,她跟她媽最親了,哪怕因為她媽的原因讓她也受欺負,娘倆關係也很好,”大娘道,“要不都說是徐盼娣回魂兒來報複了呢!這丫頭活著時沒少受欺負,有幾家缺德的還就喜歡逮著趙紅玫擠兌,讓她撞見好幾回,沒想到這丫頭死後沒多久這幾家人就開始出事兒了,不是報複是什麼?”
嚴律抓住重點:“出事兒了?什麼事兒?”
“家裡小孩兒都病了,高燒!什麼藥都吃了還是不見好,都拉去縣醫院了,該做的檢查都做了卻沒發現有什麼毛病,昨天有一戶實在受不了,把孩子接回來說要找大師看看邪病,”大娘一拍大腿,對王姨道,“就周栓他們家嘛!你是知道的,他家婆娘潑過徐盼娣泔水,嫌她晦氣,早些年找你看事兒還跟你吵過一回,忘了沒?”
王姨立刻回憶起是誰,五官迅速縮成疙瘩:“他家?那真是比徐家還惡心人。”
她說話時臉上表情十分豐富,就差在臉上寫出“厭惡”二字。
等大娘說夠了各類八卦回了屋,王姨才扭臉對嚴律等人解釋:“那家是不講理的人家,早些年找我看事兒又嫌我看的不準,我跟他家婆娘差點兒沒打起來。難怪這回出事兒找彆的大師來看,喊我我也不會來的。”
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薛清極忽然開口問道:“這家在哪?”
“現在去他家?”王姨有點不樂意,“他家可不好說話,這麼晚了過去估計也不方便。”
董鹿看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或者先去縣醫院看看?那邊兒不是有送去的小孩嗎?”
肖點星已經開始不耐煩,催促著幾人找地方吃飯。
嚴律沒接這幾個人的腔,看了薛清極兩眼,才開口:“離得近嗎?離得近先去看看,哪怕是不進去也可以。”
“真要去啊,哎,那行吧,”王姨嘟囔道,“醜話說前頭,他家人可沒徐家這麼好糊弄,我可不願意熱臉貼冷屁股。看你這小子長得人模狗樣的,我就帶你過去,但我可不跟那家人說話。”
一臉不情不願地指揮著幾人去周家。
“嚴哥,她剛才那算是誇你嗎?”隋辨小聲問道,“要真是誇你,那你這也算是靠臉辦事兒了呢!”
薛清極笑出聲:“有道理。”
隋辨傻嗬嗬地點頭,被嚴律在後腦勺上來了一巴掌,委屈地捂著頭走了。
“吃蜜蜂屎了吧你,樂得跟王八蛋似的,”嚴律也輕抽了一下薛清極的後腦勺,“這麼多年沒抽你這手感我都快忘了。趕緊的,去看看我用臉辦成的事兒什麼樣。”
薛清極猝不及防挨了他一下,表情呆了呆,下意識摸摸後腦勺,眼神晦暗不明,抿起嘴快步跟了上去。
周家在小堃村另一頭,幾人開車趕到時已經晚上八點多,本以為周家至少已經吃過飯準備休息,沒想到周家正燈火通明地熱鬨著。
和徐家比起來,周家就富貴許多。三層自建小樓,院內還扯了線拉上燈泡,院門敞開著,讓人一眼就能看到裡邊兒正忙得熱火朝天。
院內供桌香案一應俱全,還豎著看樣子是招魂用的旗子,地上是黃紙燃燒過的灰燼,一個穿著驅魔電影裡那種道袍的中年男人看樣子是剛忙活完,一手提溜著把桃木劍,一手捋著自己的小胡須,站在院門口跟周家人講話。
跟他講話的一男一女都已有四十歲上下,看樣子是夫妻,麵色都很憔悴,女人不住感謝:“辛苦您來這一趟,道長,我兒子真能好嗎?他都燒了一周多了,我真怕他腦子給燒糊塗了,我就這一個兒子呀,他出事兒了我可咋辦!”
中年男人身形瘦削,兩頰凹陷,半眯著的眼裡卻閃著精光,嗬嗬笑道:“不礙事,不礙事!我黃鑄道人出手,保管他平安。他不過是讓小鬼兒迷了眼,暫時醒不過來,但我做法招魂,已經找到了他的魂魄去向,方才我用符紙點著在其頭上過了一遍,這招叫‘靈火焚穢’,能燒儘邪氣煞氣,隻有修行道行深的修士才能使用,隻是這娃娃被邪氣入侵頗深,燒一次不夠,得多來幾次才有效果。”
“那就儘管燒!”夫妻中的男人立馬回答,見黃鑄道人隻笑不答,意會了,“多少錢我們都願意掏,道長你多燒幾次成不?”
黃鑄道人麵露滿意:“雖然有損修為耗費靈力,但既然周先生這麼擔心兒子,我也不好再不管——”
嚴律聽見他說“靈火焚穢”時已皺起眉,董鹿等人也受不了這胡謅的勁兒,幾乎不用想就知道這人是個騙錢的。
胡旭傑卻忽然上前兩步,盯著那所謂的“黃鑄道人”看了幾秒,大喝一聲:“臥槽?黃德柱!”
黃鑄道人渾身一哆嗦,跟胡旭傑打了個對眼,頓時原地蹦了起來,下意識朝後倒退兩步,立刻又反應過來,指著胡旭傑義正詞嚴道:“此人凶神惡煞滿臉橫肉,麵堂發黑神魂不穩,不吉,大不吉!周先生周太太,可千萬不能讓這人進宅啊,跟你兒子犯衝!還有他帶的這幫人,哎呀,一個比一個凶啊!我說怎麼今天起陣祈福一直不順,原來是要來不吉之人,周太太,你兒子今天醒不來多少就跟他們有關!”
沒等胡旭傑反應過來,就見周太太抄起門口的掃帚就衝了過來,兜頭朝幾人掄起,嘴裡罵罵咧咧:“邪祟不進門,邪祟不進門!你們都是誰,是不是來害我兒子的?走,都走,彆待我家門口!”
胡旭傑目瞪口呆地挨了幾下,連帶著上去攔著的隋辨和董鹿也被掃射到,肖點星要理論,肚子上直接被掄了一掃帚。
一個仙門妖族通吃的妖和幾個仙門有出息的小輩兒被打得連連倒退,場麵雞飛狗跳混亂無比。
嚴律回過神剛要上前,便覺得胳膊被人一拉,薛清極拽著他將他拽回車上,又反手把車門給帶上了。
“拉我上來乾什麼?”嚴律讓他氣笑了,“底下打起來了,沒瞅見嗎?”
“她隻是普通人,拿著普通的掃帚,又不像是能聽進話的模樣,你的侍從和那些小孩就能應付。”薛清極慢條斯理,拿起嚴律擱在旁邊的平板戳了戳,見屏幕亮起,頗感興趣地滑動著試圖解鎖,“你我就一套乾淨衣服,打臟了不好換的。這個該怎麼用?”
嚴律沉默地點著煙抽了幾口,心裡在琢磨一個事情。
到底他不是人還是薛清極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