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對係統意義不明地哼笑了聲,說:“也不一定呢。”
“……”
“阿楚在說什麼?什麼不一定?”
阿楚拍了拍孫策肩膀:“沒什麼。阿策想去吧?”
他誠實地點點頭,但又昂起頭:“我不去也沒關係的。阿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沒關係,我可以等的。”
阿楚笑了一下。
係統:“……”對不起。
明日的冠禮是頭等大事,因此孫堅撥了不少人守著牢獄,防止典韋再惹事。
即使拿了李永的信物,阿楚也被來回問了幾遍是否屬實。所幸孫策他們都是認得的,因此阿楚好說歹說,終究還是進去與典韋見上了麵。
孫策和士兵們一起留在外頭,阿楚一個人提燈進來,才發現富春的牢獄深處隻有典韋一人,前幾日捉的水匪倒是在外層睡得正香。
依照後人的說法,“一呂二趙三典韋”,可是這位排行第三的漢末武在昏暗燈光的照射下,將孤零零倚靠在牆角時,看上去與常人並無不同。
古人的思維方式與她太不一樣了。阿楚是反對私刑的,可在這個法律極不完善、官僚鄉紳盤根錯節的混亂時代,如果不靠自己,又等誰來討回公道呢?
在建立起完善的法律製度前,絕大多數人的公平正義,隻能靠自己維護。
她抿了抿嘴,把絹布燈籠輕輕放在地上。裡頭的燈花跳躍了一下,晃得她影子抖了抖。
典韋仿佛這才注意到似的,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雙眼定定注視著阿楚,配合他堪稱凶惡的麵相,實在有些唬人。
阿楚並不怕他,她緩緩走到他跟前,微微垂下了眼,借助二人微妙的姿勢差異,她剛好可以俯視著他。
“黃髫小兒還來這裡做什麼?”不太在意阿楚的居高臨下,典韋換個了姿勢,放下原本屈起的左腿,雙手環胸,語氣如常。
擋住他匕首的是阿楚,拖他到被捕的也是阿楚,不過這男人好像沒有怨恨她的意思,反而玩笑似的,故意虎著臉問:“你家大人就不怕我刺了你嗎?”
阿楚嘴角翹起來。她搖搖頭後退一步:“我不比你弱,不怕你刺,我家大人自然也不怕。”這當然是騙人的,諸葛玄才不知道她溜出來見大老虎。
她一邊說,一邊把鎖住典韋的門打開,鑰匙與門鎖相撞,碰出叮叮當當的脆響。阿楚不太熟練,鑰匙轉了好幾圈才對準鎖孔插了進去,她旋了兩下,小心翼翼地拉開門。
鐵門與粗糙的地麵摩擦,發出有點刺耳的雜音,回響在空蕩蕩的牢房裡,聽得典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阿楚留出了一人寬的出口,腳一挪便站在典韋麵前:“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下典韋真的傻眼了,他有點不明所以,好像被這天降的“英雌救英雄”給嚇了一跳:
“小兒,你這是做什麼?!”
實在不怨他大驚小怪。被人妨了大事、送進獄中,又半夜被她放出來,本身就很讓人摸不著頭腦,而當這個人是個八歲女童時,就更加離奇了。
阿楚對自己的奇異沒有絲毫正確認知,見典韋還在原地不動,擰起眉毛:“你逃出四裡地不就是為了不被抓?怎麼我現在放你走,你反倒問我做什麼了?”
“……”典韋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表情一言難儘。這下換他低頭看阿楚了:“你既然攔我,為何又放我走?”
“因為挾私殺人是不正確的行為,可你沒有傷害其他人,舉止也可以說是正義的。
我賞識你,因此要了鑰匙,來放你離開。若你以後無處落腳,可去琅琊、或是雒陽,就說尋伏家的阿楚。”
“小姑娘談什麼賞識,”典韋搖頭笑了一聲,不對她前麵的“正確正義”論做任何評價。他低頭看阿楚從袖中摸出兩吊錢與一個胡餅,伸出手,卻隻接過胡餅,推開了錢,“不過這回,還真要承你這孩童的情。
錢你拿回去吧,餘下的我自可解決。”
阿楚想了想,解開腰上配劍,伸出手摸了摸劍柄,細長的紋路繞了幾個彎,在鐵器上圍成一隻展翅的鳳凰,冰涼又堅硬。
阿楚:再見了,小鳳凰。
典韋正將胡餅塞入懷裡,一抬眼就看見這姑娘踮起腳 ,舉了把劍遞到他麵前。
典韋:“?”
“你的武器被收了,就帶上這個走吧。”
阿楚把劍塞到他臂彎裡,彎腰撿起地上的燈籠。典韋收了東西,也不太好意思說話,阿楚於是提著燈,安靜地走在他前麵照明引路。
穿過深邃的走道,踏過陰冷的台階,觸目一片黑暗,低頭隻能看見一盞小小的燈籠,映出一高一矮兩道長影。
阿楚腿短步子小,典韋跟在她身後,也不催促。走了許久,才看見微弱的月光從夜空落下,照亮了眼前。
典韋本已做好再戰的準備,卻隻聽到夜裡鳥啼,除此以外寂靜一片。定睛再看,本應聚著護衛的門口此時竟空無一人,典韋愣了片刻,終於是鬆懈下來。
阿楚也鬆了口氣。
感謝聰明的孫策同學,不知道他怎麼做的竟然真的把這堆士兵騙遠了。阿楚鬆了口氣,決心再也不腹誹他。
此時正是宵禁,街道空無一人,隻有月色沉沉地落下。阿楚看著他走了兩步,回頭,張了張口,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
“今日恩情某必不忘。多謝你,阿楚,來日再會吧!”
典韋說這話時,就真的一點也不像刺客了。阿楚才發現,原來他下巴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
“不用謝我。你是仁義之人,但不要再踩百姓的菜壇子了。
還有,劉氏的仇,讓他們自己來報吧——”
典韋本已走出去,聽到她說“菜壇子”,遠遠地回頭,對她回以一笑,做了個手勢,意思大概是“明白了”。隨後又轉身,提著阿楚贈他的劍繼續前行。
阿楚目送著他走遠,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