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言麵上的微笑一寸寸凝固、又一寸寸瓦解,半晌她才對前台姑娘說:“謝謝。”
侍者把她幾乎沒動過的甜品打好包,她拎著餐盒出來,下午略熱的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
她停在原地定了定神,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走過來一位衣衫襤褸、身形佝僂的老奶奶,祈求地說:“姑娘,我好幾天沒吃飯了,行行好吧……”
艾言茫然地看了看老奶奶,最後直接把打包的甜點給了她。
“姑、娘,我不要這個,你跟我去那邊——”老奶奶枯瘦的手拎著打包袋,無措地道,“誒!姑娘……”
艾言對老奶奶的話置若罔聞,徑直往前走。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的咖啡廳,又是怎麼徒步三公裡回到的江大。
夜幕悄然降臨,路燈次第亮起,將夜空中的點點繁星交相輝映。
走到宿舍門口,班長楊毅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說:“艾言,你跑到哪裡去了!給你打了好多電話都打不通!還好我來你們宿舍樓下守株待兔才找到你!”
艾言心情本就差,奇怪道:“怎麼了?”
“你還什麼都不知道呢?你前陣子是不是去給大四頒獎了?走光視頻被大四汽電一男的發出來了,那男的缺生活費了。”楊毅憨憨地笑。
“什麼?”艾言聽得雲裡霧裡,她什麼時候走光了,但是基本的教養讓她道,“不過還是謝謝你。”
“沒事兒,舉手之勞啦!嘿嘿嘿。”楊毅摸著後腦勺道,“你一個女孩子往後可得注意,尤其是你又那麼漂亮——”
艾言扯了扯嘴角,難堪地聽著這個並不算太熟的同學教育自己,況且她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打斷楊毅的話:“你,你怎麼讓他們刪掉視頻的?”
楊毅頗有一種在女神麵前賣弄的神情:“我說我是視頻裡女生的班長,趕緊把視頻給我刪掉!不然我就告到輔導員那裡,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艾言心裡默默念了一句“煞筆”,敷衍了幾句便將他打發走了。
正準備上樓,背後一道清越的男聲叫住她:“艾言!”
艾言的腳步頓住,她不用回頭都知道,是那個害她枯等了一個多小時的沈逾白。
她心裡亂成一團麻,腳步停頓了一瞬,像是沒聽見般繼續往前走。
身後傳來哐當一聲響,接著急促的跑步聲傳來,男人溫熱的手抓住艾言的胳膊:“對不起。”
*
將原視頻刪掉的當然是沈逾白。
時間倒轉回今天下午,徐開來回到學校上實驗課,課後和沈逾白回到宿舍,準備休息一會兒再回考研集訓營。
難得歲月靜好的下午時光,徐開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玩手機。
“臥槽逾白,有人在匿名群裡賣艾言的照片!你趕緊過來看!”
這個群還是兩年前一個同係男生拉徐開來進去的,徐開來進群一看原來是賣片的,他雖然沒什麼興趣,但並未退群。
沈逾白聞言立刻過來,拿過徐開來的手機。
張飛:【揮淚兜售微電子院院花艾言的小視頻[抹淚]我真不想賣的,實在是囊中羞澀,有好東西兄弟們一起欣賞】
張飛:【[圖片]】
張飛:【價格好商量】
許攸:【誰?艾言是誰?】
袁紹:【我知道艾言,長得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錯。不過話說,你怎麼有艾言的視頻?你去女廁偷拍的啊?】
劉表:【@張飛,直接私信你就行嗎?】
這是今天中午12:36的消息,而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
馬謖:【可惡的張飛!貨不對板!還尼瑪走光視頻,艾言連點都沒露!】
馬謖:【雖然說艾言皮膚挺白的吧】
夏侯惇:【張飛真尼瑪坑啊!老子褲子都脫了就給我看這?】
呂蒙:【呆逼張飛已經退群了!這個騙錢的狗東西!】
大喬:【草,我剛給他轉完錢!】
匿名群裡吵吵鬨鬨,沈逾白越看臉色越陰沉,連帶著整個宿舍都低氣壓起來。
徐開來舉雙手投降:“白哥,冤有頭債有主,是‘張飛’傳播艾言的小視頻,與小的無關哪!”
“閉嘴。”沈逾白嗓音沁著冰碴,十指快速地敲著鍵盤。
但這個時候逼近艾言與他約定的時間,他一邊給艾言打電話一邊修改代碼。
接起電話的是卜圓圓,她說艾言已經出門了,手機落在寢室。
沈逾白一聽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撥通咖啡廳前台的電話,讓他們勸走艾言。
他盜了匿名群群主的賬號,解散了群。又通過IP地址找到“張飛”本人,是那天一起去領獎的學生。他反手黑了對方的電腦,並且順便舉報到了學院。
最後又順藤摸瓜找到了管“張飛”購買視頻的8個學生,勒令他們將視頻的全部備份都刪掉。
做完這一切,他撈起外套趕緊下樓。
九月底的江城秋意正濃,淨透的天空蒼藍無垠,簌簌的秋風高爽,沈逾白卻愣生生出了一層汗。
外麵的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校園裡到處走動的都是的師生。
沈逾白騎上自行車,蛇皮走位一路趕到五號女生宿舍樓下。
五號女生宿舍樓有個雅稱叫香櫞,這是因為由五號女寢連接外麵的小徑兩旁種滿了高大的香樟樹,雖然現在不是花季,樹木卻仍然散發著獨有的清香。
茂盛的樹冠連成巨大的傘,遮住不甚明亮的月光,將在小樹林裡親昵的各對情侶隱藏起來。
“對不起,剛才有點事耽誤了。”沈逾白手指握緊,下頜含住,語速稍快地說。
艾言掙脫掉他的手,夜色籠罩在他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的清雋麵容上,他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身上都沾染香樟的清香。
“嗯,可以問問是什麼事嗎?”艾言顯得格外好說話,並沒有要發脾氣的意思。
沈逾白沉默地收回手臂,回答:“私事。”
私事?
這是連個借口都懶得編了嗎?
艾言的心像是龜裂成一塊塊乾涸的土地,她聽見自己乾巴巴地說:“哦,那我先上去了。”
沈逾白扶著車把頓在原地,看著她纖挑的身影消失在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