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我怎麼還沒死啊(1 / 2)

嘉波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精神是一條大海中的小魚,被波濤和洋流席卷而來,裹挾而去,它慢慢地下沉,沉入破碎無儘的黑暗。

忽而。

墜落的失重感驟然包裹住身體,在勉強抵抗凜冽狂風睜開眼睛之前,他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

砰——

他砸到了地上。

“疼疼疼疼……”

冷靜果然是抵禦誘惑和危險的最佳方法,嘉波快被疼哭了,要不是氣惱占了上風,他是絕對不會和砂金打這個賭的。

先把鍋推給砂金。

總之一切都是砂金的錯。

風在耳邊呼吸,是絕對不會出現在星艦上的聲音,伊格尼斯的艦橋總是安靜,而熱鬨的宴會廳喧鬨而浮華,聽不見像現在這般,來自曠野的吐息。

嘉波忍著疼痛,睜開眼睛。

天是烏黑的,雲層厚重,傾倒一般擠壓在頭頂上方,沒有陽光也沒有一碧如洗的穹頂,隻有一片肅殺而死寂的大地。

他被甩出伊格尼斯了?

不是吧,那他要怎麼回到太空,這鬼地方荒涼得不像有足以發射飛船的發達科技啊。

果然還是砂金的錯吧!

嘉波在內心默默地聲討他那不知道死到哪裡去的死對頭,然而這荒郊野地卻不止他一個人。

一個細微又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距離很近。

“先生。”

見嘉波沒有理會,他又鼓足勇氣叫了一聲,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乾澀:“先生,你沒事吧?”

他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心,但又夾雜著試探、警惕和緊張等諸多複雜的情緒,嘉波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側過頭。

那竟然是一個孩子。

還是一個處境相當糟糕的孩子。

他就在不遠處,約莫七八歲,卻大半個身體都被埋進了土裡,隻露出一個腦袋。

許是大概常年身處極度惡劣的環境,小朋友皮膚粗糙,臉上皸裂道道裂紋,一頭乾枯的頭發勉強看出原本的淺金色,也許唯一值得讚美的就是他紫金色的眼睛。

但那恰恰是嘉波此刻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因為他的眼睛和砂金長得一模一樣。

“叫什麼先生,”嘉波麵無表情地說,“叫大哥哥。”

“好的哥哥,”小孩從善如流改了稱呼,又重複問了一次,“哥哥,你還好嗎?”

即使咳血嘉波也要糾正:“是大哥哥,不是哥哥,大你知不知道?”

愚蠢的小朋友不像是明白的樣子。

嘉波寬容大度地原諒了他的淺薄,畢竟嘉波是一個善良的大魔術師,並不屑與和一個被埋進土裡的小朋友計較,即使他有一雙和砂金相似的眼睛。

“小朋友,你看我像沒事的樣子嗎?”嘉波又吐了一口血,這次裡麵還有破碎的臟器。

即使算上複活的特殊能力和從命途中汲取的能量,他的身體素質也沒有比普通人強上太多,此刻嘉波慢慢地一條一條總結身體狀況:“雙腿雙手粉碎性骨折,臟器移位,脊椎從第七節以下錯位,肋骨骨折且插入了肺部,現在我還活著且能說話真是一個奇跡……”

小孩聽不懂具體意思,但猜得出背後的意思,目光刹時帶上同情:“你快死了嗎?”

“是啊,”嘉波表情沉痛,“我怎麼還不死。”

早死早複活,如果不是動彈不得他真的很想給自己來一刀,而不是就這麼靜靜地等待時間流逝,直至死亡如期而至。

高空墜落的滋味好痛苦。

躺在地上閒著也是閒著,嘉波開始和小朋友聊天:“那你呢,你鑽土裡是為了什麼,學鴕鳥?”

“不是的,”小朋友猶豫著是否要告訴嘉波,他看著天空破了一個口子,而後這位渾身破破爛爛的大哥哥從中墜落。

即使殘破,也依稀可見衣服原本的昂貴精致,他明顯不是茨岡尼亞的人,在這片充滿風暴和雷霆的邊陲星域,真正的茨岡尼亞人是絕對不會孤身走到荒野的。

比荒野更可怕的是豺狼,比豺狼更凶惡的,是流浪氏族卡提卡人的心。

“我和卡提卡人打了個賭,”他想了想,還是選擇告訴了眼前的大哥哥,“我們賭,如果將我和小鳥同時埋進土裡誰會先死,是我還是小鳥。”

“小朋友,賭博是不好的行為。”嘉波撇了撇嘴,“那小鳥在哪?”

“……”

小朋友張了張嘴:“在你身下,大哥哥。”

誰能知道他剛埋進地裡沒多久,就有一個從天而降的大哥哥,剛好摔在小鳥頭上。

嘉波感受了一下身下的死寂:“恭喜你,你贏了。”

“……哦,謝謝。”

他乾巴巴地說。

小朋友的名字是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被埋進土裡的時候,卡提卡人根本沒有對他留手,他們不在乎和一個小孩子打賭,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會在一場惡劣的玩笑裡失去生命,或許後者才是卡提卡人真正期待的也說不定。

土蓋過胸口之後,很快就會覺得胸悶,呼吸困難,喘不上氣,而後死於窒息。

他快死掉了,眼前的大哥哥也快要死掉了,卡卡瓦夏聽見大哥哥問:“你口裡的卡提卡人什麼時候來確認賭約結果?”

“半小時檢查一次,”卡卡瓦夏停頓一秒,“他們剛來檢查過一次。”

“那還要等好久啊……”嘉波抱怨。